六月栀子花

1,

到达商业街之前的一个路口,李楠提前叫代驾停车。

夏风习习,微醺。“今晚还是不叫我出台?”

李楠微微一呆,就这一个犹豫,一鸣立刻改口,带点儿幽怨,临时工也有转正期限吧?他挑了单边的眉毛,食指按了下嘴唇。

这样戏弄很好玩吗? 李楠来不及说出口,一鸣的车一溜烟掉头走了。代驾不懂风情?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因为认真,所以笨嘴拙舌。

虽然这样被人追求,有点儿矜持的虚荣,可以摘下自己大龄剩女标签。又说30为槛,遇到门当户对,品貌双全,实属不易。还有县城的爸妈三催四请,叫她带一鸣回县城看看。然而,差那么一点儿,她说不清道不明。

今晚的气氛那么好,几个年轻人都是一鸣他们城管局的同事,饭桌上聊天,从今天凌晨的阿坝地震聊到历史上的唐山大地震,从黑白毛肚讲到四川水酒。有点儿及时行乐,切歌且行的感觉。

她仿若游离看客,看着一鸣他们沉浸在高谈阔论中,一杯杯冒泡的啤酒,一盘盘薄红的肉片,一把把毛豆花生。她那时候在看什么呢? 溽热的夏天,有个背微驼的老婆婆在卖栀子花,老式的竹篮,白色的花瓣月芽儿般柔和,月光变成香气萦绕。她又不好盯着老婆婆看, 只眼角余光。

一鸣和他的同事挥苍蝇一般赶那位老婆婆走,香气却赶不走。

2,

她提前下车,因她知道商店街上,偶尔也有卖花的。

以前商业街很多棒棒,他们身形瘦削,也许年轻时候也是高个儿,挑了棒棒以后,都变成了一个个问号。他们三五成群,隐身在灯火通明的商业街街角,身形瘦,坐在台阶上,也不占多大地儿,有人经过,他们瑟缩着后退避开。有客人领着大包小包从超市,从店里出来,棒棒就会迎身而上。三块,五块,谈好价格,棒棒把缠在挑担上粗麻绳接解下来, 最好是两个袋子,一前一后,搭在棒棒两头,堪堪袋子不落地。常年的挑担,他们小腿都是O型,一拐拐的走路却能走出一条直线,小手臂搭在棒棒上,沿着手臂蠕动蚯蚓般的静脉,手指粗大。身上的马褂晃晃荡荡,一路晃到车站,码头。

李楠的眼睛本应寻找栀子花,她却忍不住看了看,街边的棒棒。她要给家去个电话,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系妈妈了。她以前那么着急的离开家乡,离开爸妈,自己在商业街按揭了一间小公寓,是为了随时可以在商业街购物? 随时可以买到栀子花?

当然,体面的公务员工作也是她心仪的。这也是介绍人看好她,并且介绍一鸣认识的原因吧?

3,

刚刚拿到栀子花,花梗沁凉,香气浓郁。店里的男孩出来赶人,不要这里卖,走开,走开。

这次卖花的婆婆年轻一些,也就是母亲的岁数。

婆婆从楼梯台阶上撑地站起,却有点破脚,慢一些。店里的男孩要做势来推。

李楠挡住。人家都要走了,慢慢走就好,你把老人推到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叫城管来管,天天晚上老乞丐一样蹲在我们店门口,影响我们店形象。

李楠心跳加速。人家卖花怎么就是乞丐? 城管讲你家门口不能卖花? 你找出文件来?

店里男孩一时哑口。脸色又一变,干脆耍蛮横,走走走,老板说了,乡下佬不要来我们门口。

乡下佬怎么了,你祖宗有哪个不是乡下佬?

4,

等回到公寓,栀子花如小时侯的月光,温柔的洒落在小小公寓的角落。

终于脱下高跟鞋,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她有点儿小得意,城里人怎么了,谁家不是泥腿子乡巴佬出来的? 她喜欢周霖铃的文字,闷闷的,默默的,流淌出来的不是喧哗和热闹,是变成城里人,再也回不去家乡的孤寒,像冬天下雪北面山墙上挂的冰凌子,清清冷冷晶莹剔透。但是,你也不要惹她。她的大学同学挖苦她,乡巴佬穿假李宁,她就讲,你祖宗有哪个不是乡巴佬?

她喝下一口冰水,压一压刚才的激动。她敢这样对一鸣讲话吗?在风景园吃火锅的时候,她就想买花儿了, 她会站在卖栀子花的老婆婆,还是会站在一鸣的身边,挥苍蝇一样赶走那位老婆婆?

微信电话打过来。对面视频是黑的,好像妈妈永远不知道怎么调整视频光线。

你爸爸,你爸爸。妈妈那边有点儿着急。他去桃坪给人背樱桃。樱桃不重啊,背下山,比在家里拿的多。

桃坪今天找不到人。今天阿坝乱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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