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去到你的办公室,很久以后才有了这次的见面。这是你们最后一天开工,那个我已经很熟的小伙,傍晚就要回家去了,长途跋涉的那头,恰巧是湘西。你们各自忙着你们的,我去到一张桌旁坐下,那儿有电烙铁,我想着用它一下,将我的鼠标线,那很久前被狗咬坏的地方,焊上。
焊了第一根线,看上去堆了不少的焊锡,应该焊牢了。焊第二根线,先是扯断,再把两边的塑料皮设法去掉,焊上,可以肯定是焊牢了。焊第三根,起先用得是第一根线的做法,直接在还没有断的地方加焊锡,结果用力一扯,断了,只好用第二根的做法,先设法去掉塑料皮,再接起焊上。
三根线都焊好了,把烙铁头的电源给关了,准备贴绝缘胶布。再看看第一根线,觉得有点可疑,用力扯一扯,断了。只得又把烙铁头的电源给开了,先剥掉塑料皮,再接起焊上。先前,你在边上插一句进来:我来帮你焊,看你慢吞吞的。被我立马回绝了:你不要剥夺我劳动的乐趣,好不好。
这下,我主动寻求你的帮忙,我的双手把两个断头搭上,请你给焊上。两下配合,三根线焊妥了,你用绝缘胶布在外面再五花大绑地缠上,说这下结实了,你把鼠标递给了我,我去用你的电脑试了一下,灯亮了,屏幕上的光标随着鼠标的移动而移动了,没问题了。小事一桩,经合手做成。
下午,出地铁的时候,给你电话,告你我就要到你楼下的公园了。你在那头说,你带着小孩去了哪里玩,要晚点回来,你说你透过网络先已经告诉我了。我说好,我说我没看网络上的讯息。先前约好的在那公园一起晒太阳,看来有点变故,如是而已。带了书,刚才在地铁里看了,挺有趣。
往前走去,在阳光底下。迎面来了一只漂亮的狗,后面是一辆轮椅,再后面是推着轮椅走过来的一位年轻小伙,坐轮椅上的是一位年轻女孩,她正举起右手,遮挡在额头上方,用以避开那刺眼的阳光。她们三个的组合,让自己觉到了一种美,在走出去几步之后,经过番犹豫,看着她们一阵。
跟了过去,远远地在后面。轮椅右拐,去到了高楼下面的小广场。轮椅再右拐,沿着左手边一排的店铺在向前。轮椅在一家店铺前停下,那门口坐了一位男子,那门是开着的,那轮椅进去了。那店铺的门楣上的招牌,说是一家粉店。他们两个大概是去吃粉了,有点好奇的是那狗是让进的。
觉到美的那一刻,见到了她的面容,长得算是漂亮。正在想她为啥坐在了轮椅上时,见到了她后面的小伙,很平和的神情。然后,是远去的他的背影,让我读到了他对她的爱。谁知道呢,这不过是那一片刻的自己的感觉。我甚至不知道她们两个的关系属于哪种,狗被她牵着,走在最前面。
这一段看完,去到公园里。人挺多的,大多是小孩和大人组合在一起的那种。边走,边要找一把椅子,可以不让阳光照着眼睛,坐下来看书的那种。找到了,坐下来,把包放在椅子上,自己的左手边,把书取出来,开始翻。小径对过的草地上,一位妇人陪着一位小男孩在踢足球,球滚过来。
起身帮着把球踢回去一次,就没有再起身,静下来看自己的书。直到某个时刻,有位老太太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问她可以在我边上的空位坐下来吗,当然可以,把包提起,移到自己右手下面的地上。她边坐下边说了声谢谢,回她一句不用谢的,本来她就可以坐的。看书,她问:你是老师?
摇摇头,回到自己的书上。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自己的目光从书上移开,扭头看向她,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半是闭目养神地看着前面。凑过去一点,开始跟她聊一会天。从年龄开始,自己估摸她是七十多了,她说是八十多,就猜一个八十三,就说她三八年的,她点点头。
然后再问一串,知悉了一些:她来自湛江,八十年代,在大儿子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儿子来了深圳,她就跟着来了。她生育了三男三女,前面三个是儿子,后面三个是女儿,儿子是隔三年一个,老三刚好跟我同年。女儿是四年一个,最小的八零年代,她是深圳刚通地铁那年大学毕业过来的。
合计了一阵,估摸老幺是八三、八四的。问她:生了三个男孩还不够,还要生,是想生女孩吗?她摇摇头,说还想生男孩的。她说后来,老大跟她说:妈,还好后来生了三个妹妹,要是生三个弟弟的话,我又要帮着把他们养大,又要帮着给他们买房。她的这六个小孩全部经由广州来了深圳。
老大毕业于华南理工,老幺毕业于中山大学,六个小孩全读了大学,这让自己有些惊讶,盯着她的眼睛看,问:你是老师?我不是老师,我是农民。那,你家那位是老师?她点点头。他是中学老师,还是小学老师?小学。他教语文还是数学?语文。她说他现在有九十多了。我问他这会在哪?
走了有二十多年了。她也问我:你住哪的?你怎么来了这里?她特别问了两次,第一次是在刚坐下,第二次是在聊了一阵后:你是不是带了一个小孩?我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她说她看见我身边有个小孩的。哦,这是没可能的事,在这个公园,我身边从没有过小孩,告她:那人可能长得像我。
她说她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她指的是原来很健,不会像现在走没多远,就觉得累,要坐下休息。她说她这一年,因为这个疫情的缘故,老待在家里,都有点待傻了,都变得不会说普通话了。我说:没有啊,你这不一直在跟我说着普通话吗?你在家里说什么话?白话。问她姓什么?说是姓陈。
再问她她那位姓什么?姓陈。有些疑惑地问下:你们两个都姓陈?不是,他姓陈,我姓MIAO。MIAO字怎么写?我不认识字的。哦,你是文盲。把自己的左手手心亮出朝上,用右手在上面写,边写边念:一个绞丝旁,一个习,又一个习,一撇一捺,最后三撇。我写了个缪字,她点点头。
聊得差不多了,她慢慢地起身,用那把棍子伞当她的拐杖杵着,她站起来了,缓缓地走开去,在起身的那会,她说了一句:再见,小哥。在走出几步后,她回头说了一句:多点赚钱。跟在我看着她走开的背影后面说出的:保重身体,之后。很有味道的一次相遇。她走开后,我再回到书里一阵。
是时间离开了,站起来,伸伸懒腰,回头看看这把空的椅子,先前坐了那老太太和我两个不相干的路人在上面来着,先前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有一会的。把包从地上摆回到她来之前的位置,朝着那把椅子拍一个;再回到椅子边上,朝着我们两个的前方,她当时静静看着的那边拍一个。
后来,在一群人当中,见到一位女子和另一位女子举杯相碰,一位向另一位说出祝福:二零二一,到处艳遇。听到时,觉得是这么合辙押韵,如此悦耳。先前,是在离开那公园的路途上,迎面来了一位男子,那男子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似刚才那位老太太,我猜想他也许就正是她的老三。
只不过,那他应该跟我同年,那他看上去不应该显得这么年轻。后来,我坐在沙发,设法回忆起她们两个之间的那句祝福,想了半天没有想起来,只凭着那意思,凑合成了:二零二一,到处桃花。那老太太,静静地坐到了我的身边,然后两个聊起,相互变得有些熟悉,不恰似一朵桃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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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2月0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