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曰洒家
这些天，街道边的卤菜小摊依然没有什么起色。对于步入中年的秀云来说不免有些失落，显然这样来回的挪动摊位并不会给她带来固定的客源。
这也是没有办法，这些年城管仿佛是一夜之间苏醒，城市的街道上总有一些穿着制服的人和他们这类人争执着。你来我走，你走我来，与城管的拉锯总感觉充分贯彻了毛主席游击战的思想。在这种占领于被占领的间隙中能卖出几斤卤肉已然不错。
阴沉的天气下街道里好似疾苦的缩影，美容美发的、卖五金的、卖儿童玩具的、卖衣服的、卖茶叶的都拢聚在这里，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浮躁和埋怨。所有的人，从清晨就开始吊脸，孩子、女人，哭叫、乱发由睁眼就进入煎熬。
“秘制卤菜，健康美味，欢迎品尝。”秀云推着三轮车走了进来，车上的扩音器有气无力的吆喝着，当然秀云也不好说是走，更准确地说是拐，右腿膝盖往内撇，小腿外八字，整个身体往左斜蹲地一点点挪着。走到了一家美容美发店的门口停了下来，关上了三轮车的扩音器又扭头看了看店内，这才从车里拿出了一个马扎准备坐了起来。
这些年右腿的静脉曲张又有些严重了，小腿到膝盖的这种肿胀感让她曲腿坐下都有些生硬。
“给我来两个猪蹄！”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小伙子停了下来，刚坐下秀云笑呵呵得又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夹起，称重，包装。秀云熟练的操作着，她经常性得会自动抹去一些零头，同时还会多送顾客一些秘制得汤料。小伙子接过猪蹄付好钱，这时一个不留神电动车向前纵了纵撞到了店门口停放的电动车。
小伙子正要下去扶，秀云摆了摆手说：“你先走吧，我来扶吧！”
秀云拐着腿绕到了三轮车前，小伙子也没有下来朝着秀云点了点头就骑着电动车走了。电动车有些沉，秀云用一只手抓着车把，另一只手抓着后座这才算是把电动车放好。
“唉，唉，干嘛呢？我这刚买的电动车！”说着从美容店走出了一个贴着面膜的女人。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哈，我给你擦檫！”秀云说着有些慌乱的拿起车上的抹布就在电动车车座上檫了起来。
“你用什么檫呢，你起开不用你檫！”说完这个贴着面膜的女人又左右看了看电动车。
“姑娘，真不是故意的，我给你檫檫不就完了！”秀云放下手里的抹布，塌下身子用袖子在车座上来回檫了檫。
这姑娘仔细看了看电动车并没有发现有损坏的地方，揭开了面膜看了看秀云，又瞟了瞟旁边的卤菜摊说：“你走吧，咋能在我的店门口摆摊，不堵我的门么？”
“你看姑娘，我这车离你店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不会堵你的门的。”秀云解释说。
“咋就不会堵我的门，你在我家店门口卖卤菜就会影响我生意！”
“这……！”秀云还想争辩点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摇了摇头就把马扎合上装进车内，推着三轮车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现在城市严禁占道经营，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她其实也并不想给别人或者城管添麻烦，但是没办法，没门面只能推着车子卖。
阴沉的天气很是闷热，秀云又打开了车上的扩音器希望能在自己流动的时候也能卖上几斤，她每推一段路就需要拿着毛巾檫檫脖子上的汗。其实她老早的就想换一辆电动车，但那得需要好几千块钱，她不舍得，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如果城管扣下了这电动车要比三轮车心疼！
秀云有些累了把三轮车靠着路边的一棵杨树旁，从车里拿出水来喝了两口喘着粗气。自从丈夫去世后，秀云几乎没有一天休息过。她每天早上五六点就起床给孩子做早餐，之后去菜市场挑选材料，回来后洗净焯水晾干，忙完后开始去做家政，做到下午一点多回来，开始炖制卤菜。
下午四点多推车出去卖，生意不好的时候要卖到晚上十点多。晚上回家后，还要做家务，准备明天的卤菜，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
不过秀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稍微歇息了一下，她决定要去红星小区的那个路口去卖，想必这个时间段城管应该是下班了，趁着快要下雨的空能多卖一点是一点。
正值下班的时间，红星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秀云判断的没错，这个时间段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当然在欣喜之余她还是担心城管不知道啥时候能够冒出来。
摊位上除了猪蹄，还有卤鸡爪、卤鸡腿、卤蛋、卤藕、卤海带等，秀云有着的一个好手艺卤菜口味不错，一走近就能闻到浓浓的香味。
“云姨，你这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想吃有时候都找不到你！”一个人停下车摇下车窗说。
“哎，我也是没办法，城管上不让在大街上卖！”秀云笑呵呵的说着就装了两个猪蹄，另外又装了一个鸡爪递向了车内。
“给你，不用找了，下次一块的！”不等秀云反应那人关上车窗就把车开走了。
秀云笑了笑就回到车旁，坐了下来。其实那个人也算是老主顾，只不过她自己没有摊位，一些老主顾想吃还真就找不到她。没办法谁让自己没钱弄门面呢！
过了一会人流少了许多，秀云也有些饿了，就从车里掏出了几个馒头，又从卤菜锅里面舀了一点卤菜汤，沾着卤菜汤汁就大口的吃了起来。
“门口那个摆摊的，说了几次了还在路口上摆摊？”这时一辆综合执法的车辆停在了三轮车旁。
秀云抬起头来一看急忙的把手里的饭一股脑的放到车上，推车就准备走。
“说了几次了，还在这里摆摊？”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小伙子嚷道。
“俺这就走，这就走！”秀云不敢直视又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来准备推车走，但焦急又用力过猛右腿的静脉曲张带来的疼痛感，让她一个趔趄的差点摔倒。
“唉唉，我可没碰你哈！”小伙子摊开两个手说道。
这时从车上下来一个年长点的人，拍了拍穿黑色制服的小伙子，又看了看秀云说：“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们一样不容易，你这属于占道经营，如果说都像你这样，你看这路口还能过人么？很不安全不是么？”
“是，是，是俺知道，俺这就走。”秀云说完就一瘸一拐的推着三轮车向前走着。
年长点的人看了看秀云摇了摇头，对着小伙子说：“要理解和充分的看清情况在下判断！”说完又蹬了一眼小伙子才回到了车内。
雨还是不切时宜的落下，远远近近，都是水花。秀云今天可以早点的收摊回家了，推着三轮车想了想儿子应该今天没有带雨伞，马上就要中考了还得上晚自习，这雨一时半会的看样子也停不了了。
推着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学校走去。秀云把车挺好，又似乎不放心的看了看学校门口周围。
“我给你看着，你进去把！”门口的保安看见了她走了出来说道。
秀云谢过了保安，就穿上了雨衣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学校。学校走廊上灯光很亮，秀云虽然穿着雨衣但是雨水还是溅到了她的裤脚袖子以及苍白的脸庞上。
“东东！”她抬头看了看，就走了进来。
在教室里的同学都抬头看她。东东忽然站起来，不等那秀云靠近，就上前拉她往门外走。低声吼道：“走！走！”
秀云趔趄地跟着他，身体一挫一挫地，有同学笑了起来。
到了门外，她站在走廊上，拿着伞说：“伞拿着哎！”
东东高出秀云一个头，他没接伞，生气地质问：“不是叫你不要过来么？你过来干嘛？”
秀云点点头说：“给你伞，好好好，我下回不过来。”
东东说：“你现在赶紧走！”
这时有家长手里拿着伞走了过来打招呼问道：“这不是秀云么，你儿长这么大了！”
秀云抹下来雨衣帽子笑了笑说：“是啊！比我都高了！”说着伸手去拍东东的手。
东东躲开了轻声说了一声：“你走吧！”
秀云愣了愣看了看儿子，默默的把伞搁在窗台上，又把雨衣的帽子带上，一步一瘸地下台阶。
雨点噼噼啪啪砸在了雨衣上。秀云转头还要要说什么但又咽下了自己的话。谢过了保安离开了学校。
秀云推着三轮车走在街道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周身，甚至于打湿了她的眼眸。学校离她的家不算远，但今天在秀云看来这么的崎岖这么的遥远。雨下的不大，但在秀云眼里她这辈子只见到过两次这样阴冷漂泊的大雨，一次是现在，而另一次是在丈夫去世以后。
雨洒满了街道，路上已经空无一人，只能看见秀云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推着三轮车。是的，已经下雨了，再也没有人来驱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