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什么理想。甚至对“理想”这个词的理解都很模糊。感觉它就像天空中的云,变幻莫测,虚无缥缈。
伸出手来,抓不到。爬上梯子,够不着。
也没有方向。甚至不了解自己的喜好。但却是老师、家长心目中的好学生,优秀的孩子。
更没有偶像。
老师讲过的名人轶事很多,也觉得他们很厉害,但从未把谁当作过偶像崇拜。
自己读过的传记也不少,也会喜好其中的人物。依然没有找到偶像。
作为当下娱乐业发达的时代,娱乐明星偶像,竟也从未有过。无论是花季少女还是阳光男孩。
我想。这是我的缺失。
这正是我时常迷茫、没有方向,不能把一件事情做精的原因吧。
这也是我时常不快乐的源泉。
我的快乐都是短暂的,瞬时的。忧心忡忡却常相伴。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原因。
就在我读完莫言老师的著作《丰乳肥臀》第二十九章,就在我无法抑制情感、面部扭曲、泪眼模糊、鼻涕喷出之时,我似乎得到了某种感悟。
莫言老师写的太棒了。
他的文字就像注射器,把那些肌肤之感,那些心灵所触,那些柔软的、坚硬的东西统统揉碎,提炼出汁液,注射到读者的身体里。
如果现在要问我的偶像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莫言老师。
莫言老师写作水平之高,不能仅仅用一个“好”字来形容,因为这个“好”字不足以形容他的好。
此刻我读到了这一段:
革命已经胜利,同志们在动员东北乡的寡妇改嫁。
四十几个寡妇都在改嫁行列,包括上官鲁氏,她的年纪是属于偏大的。只有上官来弟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因为没人要她。是没人敢要她。
第一任丈夫沙月亮,先是抗日后是投日,沙月亮死后被现逃犯司马库用过,又是与革命英雄孙大哑订过婚的女人。
所以没人敢要啊。别说活着的人,死了的也是惹不起的。
上官来弟只能靠边站了。
再说上官鲁氏。她是决心不想改嫁了。
革命女同志罗红霞第一次来家里动员她改嫁的时候,被她狠狠的骂了出去。
但是时隔几个小时的光景,上官金童的班主任纪琼枝来劝说上官鲁氏的时候,她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她问纪琼枝:闺女,你要把我嫁给谁呀?
纪琼枝说,肯定是年龄要相仿,太年轻的不行,至少要般配呀。您觉得司马亭怎么样?
上官鲁氏说,这不行,他的弟弟是我女婿。
纪琼枝说,但是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任何影响的。
第二天,教堂里四十多位寡妇与男士们举行了集体婚礼,组织者向他们撒花瓣,颁发结婚证书。
上官金童望着母亲绯红的脸颊,羞涩的小姑娘。
他又望了望司马亭,他用有缺少三个手指的手抓挠着头。似乎在遮掩他的尴尬,不知所措。
上官金童想到母亲就要与司马亭结婚了,他们即将睡在一个房间里睡在一个被窝里。
母亲硕大的白鸽一样、花瓶一样的乳房,即将被他占有。
他就像下沙月亮、司马库、孙大呀、巴比特等人一样,占有姐姐们的乳房。
想到这里,上官金童母亲感到害臊,他那羞辱的泪水夺眶而出。抑制不住的羞怒使他飞奔出教堂。
朦朦胧胧之中,他看到了穿黑袍的马洛亚牧师。曾经在教堂里给他洗礼,取名字的人。他把母亲即将和司马亭结婚的消息报告给马洛亚牧师。
马洛牧师的双眼像葡萄破水了一样被模糊了,他绝望的瞬间晕倒在地消失了。
上官金童回到家里看到上官来弟正在洗她那长长的、浓密的黑头发。
金童恶狠狠地对来弟讲:她要和司马亭结婚了。
上官来弟,只是看了一眼金童冷冷的笑了一下。
母亲回来了,后面紧跟着司马亭。他有些不自在,腿脚像木头一样不协调。不知是掩饰尴尬还是想讨好金童,他从怀里掏出他的那梅金闪闪的革命英雄表彰勋章,讨好般的塞在上官金童手里。
上官金童用力向前抛去,它越过屋脊,远远的飞出去。后面还带着长长的金色飘带。
上官鲁氏恼怒地看着金童,说:捡回来。
司马亭说,不要捡了,留着也没用。
上官金童大声对着母亲喊道:不要脸,不要脸。
母亲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上官金童索性仰面朝天打起滚来。
母亲嚎啕大哭起来。
司马亭蹲在树下一根接一根的吸烟。过了很久,他站起身来对金童说:去劝劝你妈,别让她哭了。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红红的结婚证,把它撕得粉碎。
然后他默默地走出了家门。他弓着腰,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读到这里,我在也抑制不住我的泪水,我哭了,哭了。
如果你了解上官鲁氏,了解司马亭,就会了解现在的我。
他们的人生经历,怎一个苦字了得啊!
如今的搀扶、互相有个安慰也远远做不到。
我安慰自己,世人皆苦,唯有自渡。
每个人都有该吃的苦,上天分配给你的,就欣然地吃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