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离开讲台,你是谁

        到兰州参赛,一个二十三年前教过的学生接待了我,为我出谋,替我担忧,挤出时间奔跑,还悄悄地偷听了我的课,让人既感动又感激。我们的缘分,是在讲台上下的方寸间结就的,时隔这么久,还隽永在心底陈酿。我呀,尽力在眉宇之间、声音举止当中慢慢找寻当年在课堂上的影像,但她热情亲切又轻松地说,老师,你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相隔二十多年,不短的时光,但相遇一视,亲如故人。冬天里的兰州城,感觉成了个温热的小院落。

        倘若我不是站在讲台上当过老师,哪会有这等殊遇?倘若仅是生活中的普通遇见,哪怕是能日日见过,那么我,与菜摊小贩店铺老板有何两样,任何一方,大约会在肩边一擦而过。记忆的河堤,如一片柳叶拂掠而过,时间长短,难有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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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四月的末端降了一场细雨,天气温润。在一次会议的间歇,楼道里,一个俊朗的西装青年喊了声“老师”,一把拉住我的手。

        扑面而来的是火烈般的亲切。似乎我走失多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眼认出,被攥在他的手里。16年前的一个朴实不胆怯、憨笑不羞涩的学生,已在区科技局工作多年,而我,教过他仅仅一个学期,或许是表扬过一回,或许是问过他几句话,但那天的握手相拥,似乎早就有过约定。

        还有很多这样的孩子……“老师”,是他们送与你的一个酝酿长久的赞誉,如一杯醇酒。


        感谢讲台,我们能用信任的眼神交流,能用朴素的言语彼此关照。一草一花,浸透着我们的一颦一笑,时间划不走那些应该记住的点滴过往。

        想起了一个几乎算得上生命中的掠夺事件。

        二十几岁的时候,在企业学校教书,那是教学热情最为高涨的时候。从初一到初三,一般循环着教。

        有一位年老的教师,深得校长信任,常常把毕业班交付在他手上把关。打比方讲,一茬庄稼,等到秋收的时候,由他挥镰打碾了。

        为避免这场“厄运”降临,我便努力地看护起自己的庄园。但最终照例在初二期末被宣告停步。不知是自己的努力最终没有得到校长的认可,还是校长打心里没有准备认可,还是老教师时刻准备着半道拦截这个年轻人。

      对学校来说,是平常不过的一次安排,与我而言 ,则是讲台上的一场大劫。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一个遗弃的孤儿,周围散发着无视的眼神。我很卖力,但还是被撕扯下来,弃之荒漠,由此觉得活得不是个人样。我最大的“本事”,就是站在讲台上卖嘴。讲台,我和我的学生,是世界上独有的混合体。那间教室,是上帝偏爱划拨的一块时而寂静、时而喧闹的桃源或密岛。那里有蔚蓝的天空,有潺潺的流水;有北国的风光,有南国的蕉雨;有唇枪舌战的章节,也有我问你答的对白。

        不让我教,我将是谁?失掉了“台”,烟雨迷蒙。

        站讲台,那是我的业;上不了讲台,将注定变成夜。

        之后改教过历史、教过思想品德,那段时间,一个语文老师,简直就是一个混混。

        时间当然是个公平的法官,它最终会庄重地做出裁决。后来终于重操旧业,抢回了语文课,从此是挥戈舞枪、信马驰骋的浩荡人生之开始。我变得有话、有笑,觉得有人抬举,有人正视,变成了一个全乎乎的人了。


      好在还有一个讲台,维系着素洁的日子。倘若离开讲台,我能干嘛?抹墙涂灰,还是在早市晚市中浮沉?

        站在讲台上,别人至少会说:那是我的老师;倘若离开讲台,别人会说:这样的人,难怪当不成老师!

        讲台,通俗是饭碗,高雅是勋章。

        有一个老师,不愿在学校干后勤,是因为她的孩子认为自己的妈妈在打杂!当个能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是孩子认为属于妈妈的崇高地位。就是的,孩子也懂得,妈妈的价值在讲台上。

        有人诟病教育,诅咒应试。大致记得一位全国知名的特级教师说过,请爱着你的讲台,假如没有上课、没有考试,我们的生活或许是一地鸡毛。

        换个角度看问题,不是这样吗?

        再去思考这样一个事实:走进农贸市场,你未必比别人会砍价;商场里,横竖都装不出一个有钱人的模样。唯独在讲台上,你有你的牧笛,你有你的马鞭,你有你的斜风细雨,你有你的夜阑冰河!


        我从来没有小瞧过我的讲台,也不奢望于讲台能变成原野或草场,我就是一株小草或一朵素花,无论是一朵三角梅还是一盆紫罗兰,自有各自的水土。靠住了水土,你才可能活得直溜,才会鲜艳,才会被人抬爱,甚至被人摆放到显眼的位置。离开你的水土,你还是谁?

        当然,除了水土,你得自持,还得拼出自己的姿态,好好去自长。

        被人亲切的叫一声“老师”,那一定是讲台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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