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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来两碗酒。就在这儿喝,今儿个不带回去了。
哟,王大哥来啦?要点酒菜不?
不用不用,今天家里头忙,随便来两碗喝喝解闷儿就得了……哎这是什么意思?白送我了?
您可是咱这的常客呐,这碟小菜就是赠您的,客气什么。来,坐着,听我说,这世上的事儿啊,多大都不算急,还能耽搁了咱喝酒不成?来来来,满上满上,再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嗐,说的是呢。也就我家那口子快生了,一天到晚老跟我闹,咱也不好跟她计较。你说我一大男人,成天让一个婆子欺负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真他娘的憋屈,哎!
嗬,掌柜的,您瞧瞧这位爷说的是什么话啊?媳妇过了门,翻脸不认人。这女人啊,水性杨花,爱的就是个风流,掌柜的你说是也不是?——再看看你,王哥,你每天除了酒还是酒,有女人跟你过啊,你就该吃斋念佛,乐你那福气吧!
嘿!姓张的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就你个小白脸儿靠着你爹那点臭钱,成天跟这个鬼混跟那个爬床的,早晚有一天死那青楼里头!
傻大个你骂谁呢你?我就是有钱,就是敢……哎掌柜的,你拦我干嘛?我爹可当过官,我还怕他一个穷小子?
两位消消气,消消气不是?没什么好吵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这小破酒馆儿里喝酒的都没个容易人儿。这样,今儿个两位的酒钱就免了,当我请两位的如何?哎,这才对嘛!坐下,来来来,坐下,慢慢喝酒,慢慢聊……
切,看在这小掌柜的份上,老子拳头底下饶你一条贱命!
哼,怕你不成?
消气就好,消气就好——哎,张公子刚说起吃斋念佛了,我就想起一个人儿来。
谁啊?
前阵子,定慧院里不是来了个因罪流放的嘛?听说没钱没势力,家眷都没跟着的!也没地方敢收他,他就只能投奔那寺庙,跟一帮秃驴住一块。不知道这位现在如何,说不准哪天一个想不开,就跟着剃度了呢!
原来你说这人啊,我有耳闻。
哦哟,这小馆儿还挺热闹的哈?掌柜的跟张公子聊什么呐?哦,你说的是那个姓苏的吧?我知道我知道,他叫苏轼,说是在朝廷里犯了事儿啦!都进过大牢啦!你说他家眷没跟来,说不准是受到牵连,不知死哪去啦!
那……我想起来前阵子好像有个在江边上游荡了一会儿,然后就跳下去的……
啊?你说什么?苏轼投江啦?
什么玩意儿?又是关大牢又是投江的?晦气!这个叫苏什么的老子可没听说过!掌柜的,再来碗酒,钱我回来照付,咱甭提他……
哎我说这位大哥,这可不能不提啊。听说这个苏轼好像在湖州做过官呐!我一大哥之前去湖州游过,他好像亲眼见识过这人被绑走的全过程——哎哎你们看,他来啦!——李哥!过来过来,跟我们讲讲那个叫苏轼的是怎么回事!
呸!今天这酒老子算是喝够了!掌柜的,钱先赊着,明儿个咱一并带来。
没问题没问题。您是谁哇?您王大哥的话咱还能不信吗?慢走,慢走啊!
哎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先生?来,喝点酒,跟我们讲讲。
张公子抬爱。鼎鼎大名,小生可不敢当。也就是,读过几年无用的书罢了。
李哥!过来,坐下喝酒,今天你的酒钱我请啦!听张公子说最近有个叫苏轼的投水自杀了,是真的嘛?
这,我倒不知道了,最近,也没听说什么关于他的消息——这是真的吗?唉!我只知道他最近来咱这了。可惜啊,自从上次湖州一别,我也没再见过他。你说这苏轼好歹也是个文化人,虽然朝廷上得罪了不少人吧,但这么一死,也难免,让人扼腕啊!
李先生认识苏轼?
掌柜的,别说我不告诉你,我啊,之前不是进京赶考,落榜了嘛!
落榜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嗐,你也知道,古代有个叫曹什么……曹子建的!对,那个曹子建,说过这样一句话,叫文人相轻!我们那会儿考的什么啊,刑赏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我打眼一看,心当时就凉了一半:这书啊,算是白读喽!那考的都是些什么?考的分明是“如何拍皇上的马屁”!听说那主考官是个叫欧阳修的,认识苏轼。要不然,为什么这姓苏的,瞎编乱造了点东西,就被排第二了,而我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人,引经据典,写了那么多,却连个榜都没上呢?
好么!原来是这一回事!
还不止呐!这文人就是这样,肚子里有点墨水,就开始瞧不起这个,又瞧不起那个。知道苏轼这人,为什么被关起来吗?
为什么啊?
他敢骂人!
哟,瞧瞧李先生说的这话,骂人谁不敢呢!难不成还真能去骂皇帝老子不成?
哎,张公子说对了,骂的,就是当今圣上!就差指着人鼻子骂了!而且啊,还写诗作赋,看个潮水,想骂皇帝,游个山玩个水,也骂皇帝,看见棵树,都能想到皇上的不好,你们说说这样的人,还不是个乱臣贼子?
好哇,都这样了,皇上居然还能让他活着出来?
看上他的文采了呗!他的诗作,我也有幸读过一二,什么淡妆浓抹啊,什么清风白云啊,好是好,但都是些个玩弄文字的东西,也就那养尊处优的陛下能喜欢,像咱这样的,哪个看得上这种文字!能当饭吃吗?那肯定是不能啊!
这样啊……依我看,这种小人,该杀!该杀!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回来种地了吧?官场那些个阿谀奉承的,就没几个好人!也就是我啊,不乐意当官,要是动真格的,我好说歹说也得考个状元回来。可这官官相护,谁看得上我一个穷读书的?你们都知道,哪天谁倒台了,一准儿是说什么话得罪谁了,跟犯没犯事无关——当官的哪个没犯过点事啊?别看一个个的,都光鲜亮丽着呢,要真出事了,可没个是无辜受难的。
是啊,李哥真真是个明白人!
还说这苏轼吧,哎哟喂,这姓苏的,官架子可不小!人家上头,都派人来治罪了,他啊,还穿着官服接见呢!这等小人,还不是官迷?
李先生说得对。要是我真遇着这等掉脑袋的事,还穿甚么官服,尽早写个绝笔,自己往河里一沉,还省得连累了家眷!现在倒好,这个时候了才想起来后悔,晚了!晚了!
自作自受罢了。我可亲眼看着他,被五花大绑着,从湖州,叫人给带走了啊!可惜呢,这么晚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脑袋缩得跟个耗子似的——早这样不就完了!还在那装什么假清高!摆什么官架子!活该。
但这人既然已经死了,不如客官多喝点酒,少评两句话吧。来来来,张公子满上满上,李先生也满上。
“哟,今天这小酒馆怎么这么热闹啊。想必是有新鲜事了——掌柜的,来二两酒!我带回去喝。”
好嘞!客官稍等,我给您沽酒去!
哎等会儿,我说掌柜的,你说这姓苏的,是真死了吗?
瞧您问的,我哪知道去?张公子这话啊不如留着问问江边的渔夫,说不准啊,有人昨晚上就恰好瞧见他跳江了呢?
哎哎哎,问我啊!听你们刚说,谁跳江了?我爹今天早上在江边打渔的时候就捞上来一具尸体,妈呀,都泡肿了呢!你们刚说的应该就是他吧?——哎哎掌柜的,给我也打一碗酒来,钱先赊着,等晚上我爹来喝酒了,您就从他那,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扣了。可别让他知道我又来您这了哈!
哈哈哈,小刘,我你还不信么?准给你瞒过去——听说死的是个罪犯,被流放到此地,家眷都死光了呐!
哎哟,那真是个可怜人,说不准是被冤枉了呢。告诉我他姓什么叫什么,等我待会儿回去,叫我爹找块好地方给他埋了吧。
小兄弟,那尸体可还在令尊那里?
是啊。
“掌柜的,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小兄弟,带我们去看看吧!我们这有认识的,说不准能辨认出他模样——李哥,一起来不?过去看看,那死人到底是不是苏轼!
哦,原来他叫苏轼啊……哎,死者为大,你们都去看,多不尊重人啊!
“掌柜的,这河边是死了个人吗?”
是啊,客官您来得晚,那位李先生早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没听见是有点可惜了。正好那小渔夫也不知道,你过去跟他一起再问问李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
你是不知道,这苏轼啊,可当真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啊!
“是嘛?我没听过,劳烦李先生给我讲讲?”
唉!这,可就说来——话长……
小刘?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呐!又来偷喝酒了不是?赶紧回去,河边死了个人,你爹正问你去看看认不认识呢!再不走一会儿他过来抓你,小心挨揍!
哎嘿嘿,多谢江叔提醒啦!那行,反正咱也不认识死者的面貌,大伙儿就都跟来看看吧,看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位苏先生。若不是,咱就再等等看有没有认识的;若真是他的话,咱就各自出点钱,置办副棺材先给他葬了,也好让他入土为安,免遭了许多罪过。
走啦走啦走啦,咱一块上河边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去!掌柜的,想看也来哟!不来我们可不等你!
哈哈,你们自己去吧,我还得留在这看店呢——哟嗬,客官您也不走?
“这些死啊活啊的事情,没什么好看的。我就是过来喝个酒,不想凑什么热闹。”
我看客官有些面生,听您这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刚在这说话的可都是咱黄州的几位的风云人物,要不您再点俩小菜,坐这听我好好给您说说?
“好啊。不瞒您说,我还真是刚到这里,昨晚上才托人在东边坡地上购置了一块田,好在花费倒是不多——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劳烦掌柜的多给我讲讲,我也好长长见识。”
好哇!您瞧见刚摇扇子说话文绉绉还一句一断的那个书生,姓李,读过几年书,是个明白人了!其实吧,我倒不怎么瞧得上他,天天说这个穷酸说那个短志的,最穷酸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但您可不能告诉别人这事,要不然听说我嚼别人舌根,都没人敢来我这买酒了!
“呵呵,那是自然。”
这位客官,我看您器宇不凡,肯定比那姓李的有才华。敢问阁下怎么称呼啊?
“唔,叫我……东坡居士就好。”
哦哦,原来是东坡先生!先生听我慢慢讲来。除了李先生,刚才那个长得特别秀气的公子姓张。我跟你说,他爹以前当过大官!现在没落了,但家境还是富裕的,总是心高气傲,咱对他顶多也就是心里笑话笑话,当着他面,可也不敢得罪呢!哦对了,张公子提到近日有个投江自杀的,李先生推测说是前阵子刚来咱这的、那个名叫苏轼的罪犯,客官可有耳闻?
“哦?这不是很巧么?在下恰好姓苏名轼,字子瞻,近日左迁至此,一直在定慧院处暂居……哎?”
啊啊啊鬼呀!
“哎掌柜的?掌柜的?您别走啊,我酒钱还没给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