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夼别记


      庵夼是地处龙口市南部的一个小山村。村子因庵庙得名,因山清水秀和革命老区而闻名。村庄依偎在大飘山下,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只有一条小路盘旋而出,通向山外。

        近年来,到庵夼旅游和釆风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一个劲地感叹,“啊,好!好!”可到底好在哪里呢?我想,庵夼呈现给人们的山和水是一样的,可每个人对它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庵夼,我去过四次。

        在一个秋日的下午,我和朋友初次踏上庵夼的土地。沿着狭窄的山路向山顶行进,一路上攀藤附葛,愈往上,山路愈陡峭。沿途多黑松,或笔直挺立或倾斜虬曲,与巨石相映成趣。一行三人相互扶持,边走边聊,间或釆野菊一束。及至山顶空旷处,现一凉亭,山风习习,宁静可人。稍作休息,已是下午四点,慨叹时间太短,匆匆从来路折返。天色渐晚,柿树和梨树地处低洼,伫立在暗影里,有一种沉寂的美。山路迂回,将出而未出的时候,套了袋的苹果闪现在开阔处,果实缀满枝头,红彤彤的,在夕阳的映衬下,如火苗狂舞,如红绸飘落。

        秋日是丰收的季节,也是芦苇最富魅力的季节,庵夼是有芦苇的,它们簇拥在山路旁,银色披拂,风起时,如浪翻涌,浩浩汤汤。举目西眺,一轮落日如同圆盘,糖果色,温暖而不耀眼,静止般悬在两山之间。刹那间,美景入凡心,所有凡尘俗事全都忘掉,脑海里空空茫茫,唯有那轮红日高悬,很大很圆。

        再次去庵夼是在上午,作协组织的活动。其间,我没有随众人一起上山,而是与朋友沿村路迤逦而行。村中行人稀少,站在路中央,随意地切换角度,无论是往下看还是向上看,都是移步换景,自成画卷。有一户人家在墙外晒了柿子饼,阳光照过来,明晃晃的。悬起来的柿子饼像一串串桔红色的灯笼,温暖而通透,使这户宅子平添了年节的喜庆气氛。站在近前的我们,也被笼罩在那无尽的喜气里。

        庵夼是当年胶东抗日部队二行署驻地,至今村里仍保留着藏粮洞、嘹望哨、二行署法院等多处抗日遗迹。我们在街道里踱步,在一个又一个农家房子前驻足。有一户人家的门垛上钉了光荣牌,那是军属才有的待遇。牌子本身的时间应该并不长,可一旦附着在这低窄老旧的门框上,出现在这被称为“革命圣地小延安”的庵夼村,不知怎么就立刻有了年代感,它一下子把我的思维扯向久远。我仿佛仍是一个小小少年,在北风里,穿着厚实的棉袄棉裤,戴着红色绒线织就的风雪帽,行进在挤挤挨挨的人流里——拥军拥属,到军属家里擦玻璃、送灯笼。那是埋藏很深的记忆,是那时年底的重头戏,我们曾为之狂热无比。

      第三次去庵夼用了一整天,是单位组织的爬山活动。庵夼有水库、梯田,有连绵的山脉以及双脚石、蝎虎石、猪头锅底等丰富的自然景观,大家此行是慕名而来。也是直到这次,我才知晓山上居然早有一条水泥铺就的路——很宽阔,至少可容十人并行。我之前吃过山路逼仄之苦,双脚一踏上宽阔的路面,顿时幸福感爆棚。同事们嘻嘻哈哈,三五成群地往上行走。不久,便哼哼呀呀地叫成一片——明显的体力不支。在办公室里坐久了,出门动辄以车代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旦爬山,个别体质弱的没走几步便让他人推拉,大有老态龙钟之感。队伍分两批。我跟随于总等人是一批,遇总领余下的人是另一批。活动中免不了照相。大家彼此共事了这么多年,真正聚在一起玩的时间并不多。庵夼村中有饭店,那天聚餐的时候,后备厢里的宁夏红不知怎么变成了三鞭,我喝得有点过,在水库边躺着,太阳将沥青路面晒得暖乎乎的,躺在上面舒服极了。那一刻,不再关心别人会怎么看,摒除杂念,整个人都很放松。

        末一次去庵夼是在夏日的晚上。临近下班时突发奇想,要去山里走一趟。庵夼离黄城二十余里地,夏季天长,我和朋友抵达的时候,天色依然明亮。村里人三三两两在外面站着乘凉。有人问,“来找谁?”笑答,“随便转转。”正是杏子成熟的季节,黄灿灿的,缀满枝头。让人追溯起春天,想起杏花,想起杜甫的诗,“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在村中踱步,被一户农家用石块砌成的院落所吸引。开始以为是住宅,随即发现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菜园。院门敞开,我想起传闻中说庵夼人有好客之风,欲举步进去一窥究竟,却止步于门外——终究是有些拘谨。

        在这样的黄昏里、这样的门外,我的心有了归意:

      墙外的尽是飘泊,

      墙内的尽是承诺。

      听,

      墙外响动着的是推杯换盏,

      是觥筹交错。


      退身而出,

      轻掩柴扉吧,

      墙内照亮着的是灯火可亲,

      是家人围坐。

      梯田是庵夼的又一个特色——大大小小,石块垒成,四处可见。在暮色里逐层而上,择一处而坐。向南望,远山近水尽收眼底。向西看,夕阳缓缓下沉,它仿佛醉了酒,面色微酡,将天空晕染。枯树、碎石、人家的屋顶,夕阳的余晖让周围的一切都有了色彩。

      我和朋友都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向远处。许久,朋友说,“天不早了,该下山了。”“不,不走了,我想就这样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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