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蹦子后座的男孩

作者:翁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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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大雪。“仨儿,赶紧把这几袋煤送进去,要赶趟儿去下一个市场。”老黄坐在三蹦子的风挡玻璃里面,悠闲地抽着泰山催促着。仨儿听不太清,只知道老黄在嚷嚷,他知道老黄急着回炉边嘬两口小酒,他就这点儿爱好了。仨儿加快了卸货速度,一整个冬季,市场里的老板都需要煤炭取暖,临时搭建的库房区,并没有市政供暖,这也让仨儿在冬季有了一个自由且能温饱的活儿。

      当灰蒙蒙的天开始飘起鹅毛大雪时,仨儿已经送到市场里的最后一个仓库,老板一家是来自锦绣江南之地的一家三口,大概是不适应北方的寒冷,整个冬季都蜷缩在炉子旁,不曾挪动分毫。

      仨儿把煤炭卸在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色彩斑斓的棒棒糖,朝着炉子旁的小女孩招手,睡眼惺忪的小女孩顿时两眼放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仨儿伸出手想去摸摸女孩儿的头发,却又看了看自己黝黑的双手,不自觉的缩了回来,摸了摸自己蓬松的头发,傻傻笑了笑。外面又传来老黄抱怨的声音,仨儿赶忙把棒棒糖塞给小女孩,跑了出去。

      坐在三蹦子后面的他,总是扬起脑袋,目光总在很远的远方,眼神迷惘,不知他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仨儿不喜欢冬季的天,阴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老黄在前面抽着烟哼着小曲儿,心情显然是不错,忽地却是停了下来说道:“仨儿,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吧?应该是找个媳妇了。”

    “我才16岁,老黄你闲到没事可操心了,滚蛋。”仨儿用力地拍了下车棚,表示了他的意见。

      “扯屁,从记事起你才算自己一岁,那老黄我也才而立之年,我18岁才记事。”老黄猛的嘬了一口烟,把烟屁股丢了出去。

      “我这鬼脾气,没人受的了,也就你老黄不嫌弃。”仨儿说完这句话,老黄也没接话茬,只听他在前面又点起了一根烟,仨儿依旧看着远处的天空,霾后面定是朵朵白云。他喜欢这个城市的春天,冰雪日渐消融不见,柳絮飘在这个城市的空气中,一眼能看出去很远。

      仨儿讨厌冬天,据说他在冬天出生的。据谁说的,他也不记得了,多年颠沛的流离岁月中,能记住的不多,只知道他讨厌冬天,他生在冬天。打记事起,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混一口温饱,有一处栖身之所,至于他的父母,他不知道,他是个弃婴。

      他去过很多城市,都会呆上一段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两三年,不是为了寻找父母,他觉得没必要,他只是为了找到归属感,让人群中的人由衷的说一句:“唉,你看起来真像本地人。”但是没有,他流浪惯了,熟悉每一地的方言,却独独没有自己的乡音,他是孤独的。颠沛的生活让他的脾气有点孤僻,他渴望交流,可没交流的能力,所以他总是望着远处的天空,眼里满是迷惘。他有过许多名字,后来给自己取名“仨儿”,他觉着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有点团圆的意思。

    “老黄,这个冬天过去了,我或许要去南方走走,这个城市容不下我。”仨儿淡淡的开口。

      “扯屁,有我老黄在,还能容不下你这只没有脚的鸟?你就踏踏实实呆着,老黄我给你张罗张罗媒婆,大不了我当你爹,这样也好相姑娘。”老黄油门明显放缓。

      “我说老黄你能不占我便宜么,谁当谁爹还不知道呢。”话还没说完,只见老黄已经从前面往后扬了一大把煤渣。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老黄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伤感,他能感觉到仨儿的去意已决。

      “认真的,我看姜老板的女儿……就是那个我每次去都要送棒棒糖的那家,我觉得她很亲切,我在想或许我是江南那一带的人,我想去转转。”仨儿一脸煤渍,还在不停往外吐着煤渣,却难得一脸严肃地说。

      三蹦子在大马路上悠悠转着,老黄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又点起了一根烟:“你走过那么多地方,在这里呆的够久,我以为你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老黄你别那么伤感,我肯定赶回来给你送终……”仨儿刚要调侃,眼前又是一片黑。

      “你这娃要是我儿子,估计我早被你气入土了,嘴上没毛。”老黄洒了太多煤渣,殃及池鱼,自己也不住地往外吐口水。三蹦子后座的仨儿却不住地笑,笑得弯下了腰,气得老黄骂骂咧咧的,一路上你一嘴我一嘴骂着回去了。

      三蹦子渐渐消失在街道的拐角,霾更深了,雪也更大了。仨儿是仁慈的,他知道,在嬉笑打骂中告别,总好过在曲终人散后寥落地离去,毕竟,仨儿已经历过太多的别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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