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是消瘦的手指
枯枝般的手指爬满皱纹,是交织的伤痛,一直勒入骨肉。掌心尽是老茧,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房屋是灰色的,自己是黑色的,想要努力找出一点白,却是无功而返。
不知多少个日夜,他都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手,用力地抓扯自己的头发,不知怎的,眼泪竟从未止过,他多想找个地方去嘶吼,可他害怕,害怕外界的一切,人与人之间的面具、浮躁而喧嚣的人群,灵魂仿佛从来不属于这尘世,他拼命地想要融入世俗,可现在连至亲也没有再关心过他。
漆黑的屋中,只有一张桌子,一支笔,一个本子。地上全是撕碎的纸团。桌上,有一幅画,画上的人双眼无神地瞪着,眼角撕裂,淌出了一丝鲜血,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画上可以展现了他唇上的裂纹,沟壑纵横。那人的头发竟是全白,与年轻的面容毫不相称。
他又重新审视这幅画,勉强挤出一抹苦笑。
“世事难料,几多离别,几多欢喜,尽头终难逃一场虚无”他又拿起了笔。
“呵,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场梦”
十年前。
手中高举着金色的奖杯,仿佛全世界都在为他奏乐。“最佳文学新人奖”是对他一直坚持的梦想的最大回报。铺天盖地的采访一瞬间涌入他的生活,没错,他是在聚光灯下的人。他要用文字拯救全世界人们的心灵。
可很快,一年后,再也没有人找过他,时间过得太快,美梦陷的太深,写文章只是为了钱、为了功名利禄吗?笑话!他还在写着,不停地写着。
“啪”的一声,笔落在地上,弹起,又摔下,笔尖一下子断掉,躺倒在那里。
“你还在这里写!你那东西根本没人看,快把这些书给扔了,口口声声纯文学,谁看得懂你那破玩意!”
你们不懂。
为了生计,他只好去一家公司做一个小职工。
“只是为了利益吗?”,他时常自问,第一个月因工作完成不佳而被扣了工资。
他不时盯着桌子发呆。
而每晚都充斥着疲倦与无奈,却清晰地记得一个梦,在一片混沌中,一个渺远的声音总是断断续续地传来:“世界,不过是一场梦。人的一世,仅是天界神多梦的一夜。。。”
由于几乎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他只能做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每天面对上司卑躬屈膝地活着,或许只有在写作时,才发觉自己还是一个有血性的活人。从天堂坠入地狱,为何这样快?快到让人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你被解雇了”他的眼前一黑,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一人走在街上,所到之处,都像是一卷胶片,黑白而无声地上演着,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又一个灵魂,被冰封着,伸出手,便因刺骨的寒冷而缩了回去。四周尽是寒冷,却没有甲胄来保护自己。
“无知!天真!你还要养家啊!小作家有什么出息?你能名留千古吗?不能成为大文人你活着还不如一个职工!别人能挣钱,你呢?”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错了吗?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东西都是空白吗?不,不,谁也不能否定我的过去!
他只有三个亲近的朋友,是在文坛认识的同道中人,虽然不常见面,聚在一起必定会畅谈一整天,只是有两个朋友最近外有事务,难以一聚。
“再忍忍吧,等到挣够了钱再继续写文章吧,总有那一天的”N先生的话让他有了暂时的慰藉。
“不随风”,他一直人在心中重复着这句话,然后不断地工作,工作。每一张钞票都像一篇手稿,凝聚着无数说不清的情感。始终违着本心做事,他无数次责骂自己,可又在无奈中向上爬着,背着厚重的枷锁,像世上无数的人蝼蚁一样平凡而艰难地活着,含着泪,走向世俗既定的轨道。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环绕:“
世界,不过是一场梦。。。”
地位越高,心里越空。
几年后,他终于有了一家自己的公司,生活水平远胜以前。
那魂牵梦萦的黑纸白字,终于可以再次成为现实。
关上房门,翻开曾经的笔记本,轻抚着泛黄的书页和有些褪色的笔墨,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激动,泪一下涌了出来,滴落满页,手,颤抖着,提起了笔。“我终于熬过来了!”
笔停在了半空,就一直这么停着。
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了,嘴唇却不断地张合着,泪,不停地流,双眼无神地呆滞着。许久,他抱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也写不出来了!我的诗去哪了啊!为什么啊,救救我啊!”
他患上了抑郁症,可身边的人却纷纷不解,明明拥有一个大公司,千万资产,为何偏偏在这里想不开呢?
一夜,两鬓披霜,泪不曾止,人称“文学疯子”
一月,亲友散尽,相见只似他人。
世事,仿佛只是浮梦一场。
“我的梦?去哪了?我不愿随风飘零,只愿成为落地的尘埃”
“谈何拯救世界?何人来救我?”
“世俗浅薄,诗在何方?”
“真的,是我错了吗?我错了什么?!”
“把我的钱拿走吧,全拿走吧!还我初心!”
“不要夺走我心上的空洞,它再也无法填补了啊!该死的,你毁了我,你毁了我啊!”
“时间啊!你为何不能慢些,再等等我,再等等我!”
“把我的诗还给我!神啊,救救我,救救我吧!这什么世界!”
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那个富豪昨晚自杀了,是服安眠药,真是可惜啊,这么多钱,人生还长,福都还没开始享就这么去了,不值啊,真不值!”
“他其实是解脱了,本不属于这浮躁的社会”只见三个人站在一旁,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他最后的三个朋友都赶到了他的葬礼。
“这是他给你们的”,他的家人面无表情地递给三人一张折好的纸条:
“人生难得一知己,三生有幸
——Mr.T”
“本是满腹才华,却受世事烈火烧身,唉。”N先生说,
“我尊重他的选择,毕竟再没有谁能够将他劝回来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单纯而固执的人啊,融不入这个社会也是难怪。”E先生说。
“还是坚信那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M小姐眼眶早已泛红。
混沌中,一个声音传来:“世界,不过是一场梦。。。”
“梦醒时分,梦中如何,便忘干净”
他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