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马幡的雨——甘南旅行游记

一 兰州           

雨很大,滂沱,突突地打在车身上。人们被收束在这一个铁盒子里,全世界就这么大,只一小块铁皮供遮风挡雨。雨刷摇头晃脑,刷开,又汇聚,无能为力的两只细触角。公交车发动又停,几乎纹丝不动。司机最后把车开进人行道,车顶从在路旁树木的枝叶下穿过,树枝被拗折发出声响。似乎感觉到木枝清脆地断了,青汁涂抹在车玻璃上。车窗外灯光闪烁得很模糊,像每个人麻麻木木的表情。最后我们提前下车,吃到铜火锅。

二 夏河拉卜楞寺

买了票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到处充满了清新的无知。相机口瞄准不愿被拍的觉姆与喇嘛。寺院高处看到反复匍匐地上要求朋友拍照片的游人,不知道这愚的套子怎么装得下那么理所当然的蠢?这照片发出去,要配上文字:磕长头,虔不虔诚?

跟车司机点一斤半羊肉,腥膻原始,一种浓烈不取悦的风格。我们最后的收获是一些照片还有L粉红色,我灰色的“羊毛”披肩。披肩与面膜一起寄回家,中秋又请L寄了美心流心奶黄月饼。那是我最后一次买东西给他。后来我回到老家,上山那一天一直气喘不定,要大口呼吸。好像在拉卜楞寺的金塔,向上攀的时候,那一场史无前例的高原反应。

寺庙

三 郎木寺扎尕那

呼吸是凉的,含着薄荷糖一样,草甸旁有溪流。远方寺院飞檐如鸟翅。永远分不清到底是甘肃还是四川停电。同一个小镇,离开灯光明亮、米饭夹生的川菜馆,走回不到一公里外的酒店,分到一根白蜡烛。要不到两根。纳摩峡谷捡到细瘦得看不出性别的藏族小女孩导游。红鞋子在峡谷轻盈跳跃,而我油着头跟随。我和Y丢了石子进半山腰的洞里,小导游说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抵达拉萨。在供奉舍利的寺庙转经一周,回到酒店老板讶异,那是很少开放的。神真好,不笑话我们一厢情愿的窃喜,认为是难得的好运、有缘。几乎颠断了尾骨到达扎尕那(迭部)。

“我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绮丽的景色。如果《创世纪》的作者曾见过迭部的美景,将会把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放在这里。”巨大的莲花状山峰中的谷,金黄青稞田里阳光逐渐刺穿云雾。没有其他话语可以描述了。


莲花


青稞


四 唐克 

这一天赶路,车坏在半路。阳光耀眼,背后生出刺刺的汗。来了例假,不适,打了很多局的纸牌游戏。最后没赶上黄河九曲第一湾的日落,回到旅店不久地震了。九寨沟。X非常不耐说这没事,我说没事那你上楼吧。小二楼的旅馆,我是穿着薄薄睡衣,戴一只隐形,L脸上挂着面膜。再次上楼都有些尴尬。后来X还是很早陪我起来去爬栈道登到观景台最高处等待日出。我性格中有极端暴烈的一部分,常常会无缘无故变得不高兴。有时脱口而出,我的心兽。后来我们看到日月同辉。清晨的月,是我们一生都在睡梦里错过了的美丽风景。不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不是“燕山月似钩”,不是文人的月。浅浅的,疏离的,飘在并不深邃的浅蓝紫色天上,冷淡无情的月。

黄河


五 年保玉则       

徒步的地方有一地的矿泉水瓶和卫生纸垃圾,如果带不走就不应该带进。后来年保玉则无限期关闭。路泥泞难行,其实都不算有路。Y赶过来之后吃到止疼片,肚子依旧被大手揉拧。因为在迭部洗了烧不热的水澡。最后连第一个仙女湖都没能完成。L高原反应也是剧烈。这是身为女人无法控制的生理弱点。生理痛也许有一天会进化消失,不再提醒女人的确有一些physical的弱项。有两个极年轻的藏族人,在长风浮浮的时候发出尖而厚的长啸,直耸入云,漫天下起五色风马幡的雨来。

年宝


六 色达               

天气晴朗。终于看见蓝天上大卷大卷的棉花糖云。X高原反应,我又想早些去听课,一个人搭车上了五明佛学院。两个汉族修行的女孩子,一个脸圆圆戴眼镜,另一个沉静话少,说今天并没有佛课,明早九点来吧。又推荐了网站。最高处拍了照片,深蓝纽带的天,星,灯光如霓虹河。想这是旅行中适合一个人的时候。可红房子将会被拆除大半,因为佛学院已是小小完备的社会,不那么简单管理。坐一个藏族男孩子的摩托车,我讲价到十块,到观景台。一路我不停叫他慢下来,风从耳侧呼啸而过,我们在悬崖边上骑摩托车。与他们会合,三个人被困佛学院,没有公交车。最后黑车下山,我在旅馆门口等待刀削面。那个面是手工的,汤汁浓郁,这一路上最慰藉胃的一餐饭。X吃不下,我就着《冈仁波齐》吃掉半碗。第二天一早出去给他买馒头,竟整条街都只有卖包子。两次路过了雪鹫突击队的值班室。

五明


七 天葬

那是纯粹的葬礼,不应该感觉到害怕。他们是那样平常,一切都有固定的仪式和礼制。漫长而有条不紊。遥遥等待在大堆人群中,每个人伸长脖子如鹅,还有人屡禁不止地试图拍照。等太久,眼泪风干在口罩里,是看到一对夫妻抱着那么小的一个纸箱子,只有小小夭亡的孩子才住的进去。“你要想,对秃鹫来说,那就是他们的粮食而已……”旁边的男人在教女友。身侧另外一个女孩子举着手机自拍无数张。像迭部那风吹麦浪的金黄青稞田里安静躺在地上那一团人类的大便一样令人哭笑不得。秃鹫蜂蛹进入之后,天葬师拉开帷幕。又听到不无遗憾的口声,什么都看不见了啊。后来我慢慢向下走,隔着栅栏看见了他们想看的。铁嘴争夺间血红的大块肋骨肉体,阳光下被拉至透明的皮肤。家人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肉身是此生最后一次的布施了。然后他们的灵就会很轻很净,带着供养过人世的力量,走很远。


秃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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