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撞死人了……”六神无主的张伟杰冲进房内,气喘吁吁的大声呼喊着,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张伟杰的哥哥张伟强正在电脑上码一篇报道,看到弟弟神色慌张的样子吓了一跳。
张伟强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的报社里当了一个记者。良好的教育与几年的工作经历使他显得沉稳笃定,被弟弟搅动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不同于哥哥的成熟稳重,张伟杰简直像似他的对立面般显得粗心而急躁。刚考取驾照后的愉悦与放荡导致了这场车祸。
“那两个老不死的被我撞开好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害怕就没看他们,跑回来了。”
“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应该没有……我在县城外郊区的路上开的,平时那里根本没有什么车子开过。”
张伟强揉了揉额头,几日以来各种坏消息接踵而至使他心力交瘁。他所处的县城只是内地一个耗不起眼的小县城,县里的报社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报社。小报社的新闻无非是县内一些街坊邻居的芝麻小事,枯燥而乏味,很长时间内无人问津。报社领导一看,这可不行啊,于是便决定裁员。一时间,报社下暗流涌动,一场更加激烈的争斗正在酝酿。这场战斗的结果,预示了报社人员的去留。张伟强知道,每个记者都想搞出一个大新闻,他们不择手段,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而想要在这些毒蛇里生存,他必须变成一条更毒的蛇。因此,任何一条能触动大众神经的新闻都值得报道。多年来的工作经验使他对新闻的敏感性有一个非常积极的判断。他急忙上停下手中一条有关XX社区大爷集体女装的新闻,决定先去县中各大医院去询问是否有接受车祸伤员,再到警局查询最近是否接到有车祸逃逸的案件。
这个小县里只有四个大医院,张伟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找到了他的目标——一位在医院门口哭哭啼啼的老妇。他走上前去问:“老人家你怎么了?”老妇眨了眨眼睛,怀疑地看着他。“老人家别怕,我是记者,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说。”
老妇一听记者,便叫嚷起来:“哎……呦……我家那可怜的老头子啊……死的真冤枉啊……被人用车子撞了……最后还让医生给治死了……偏要说送医院晚了……明明就是医生治死了我家老头子啊……”老妇大声嚎啕,引得过往人纷纷驻足,围观起来。
夫妇两人出生农家,有过两个儿子,可却先后夭折,直到如今五十来岁也无子女,日子过的十分穷苦。老妇身子患病,干不了重活,平日都是老头子操持起家中的一切。她生存的寄托在那个瘦削的小老头身上。老头子死后,她所有的对生的寄托转移到那个疾驰而过撞死她家老头子的人,可她却找不到肇事者。于是她把所有的寄托转移到老头子生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医院。
张伟强一听,已将这来龙去脉想出了个十之七八,心中暗笑:这老太婆是讹上了医院啊,只是这医院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他想到这里,忽心生一计,越想越高兴,最后却索性放声大笑起来。张伟强连忙将那那老妇扶起,说:“老人家不要担心,这医院‘店大欺客’,我一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围观众人见他言之凿凿,还以为他是个惩恶扬善的正道人。
张伟强用记者的身份采访医院方面。医院方面见记者来访,自不敢怠慢,给病人做手术的主刀医生亲自接受采访。
记者问:“请问当时患者送入医院时状况如何?最后导致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医生:“伤者大面积的出血导致伤者直接休克。颅脑损伤导致脑内出血、颅内压升高、压迫脑组织、出现缺血压坏死。最主要的死亡原因还是未及时送医导致死亡,并不是医院方面的责任。”
新闻第二天见报:《伤者手术当场毙命,庸医蓄意推脱:不怪医院》
此报道一经发出,迅速在网上流传开来,多家媒体连载转发,一时间竟人尽皆知。同时,张伟强让他弟弟张伟杰找一些人组成一个抗议阻止,带着横幅与标语在医院门口抗议,达到与新闻相呼应的目的。
第二日下午,张伟强再次去医院进行访问。接受访问的依旧是昨天的主刀医生,只不过现在的他却是一脸怒气。
记者:“请问当时患者送入医院时状况如何?最后导致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医生:“你不懂不能乱写,小心我去法院告你!”
新闻第二日见报:《唯恐圈内潜规则被曝,医生恼羞成怒威胁媒体!》
医院的后续消息如潮水般瞬间席卷了网络各大媒体网站,一时间是闹沸沸扬扬,更多抗议者加入张伟杰所阻止的抗议阻止,聚集在医院门口进行示威抗议。张伟杰拿着一个话筒对聚集者喊着口号:“拒绝庸医,还百姓公道!”聚集者喊声震天的重复着口号,汇成一股巨大无形利刃狠狠刺向那栋人们曾以为是生命最后保障的地方。而这件事件的引发者与逃逸者张志杰却冠冕堂皇的成了抗议医院的方面的组织者,一口一个“讨回患者权力,不能让黑心庸医存在于人们生命保障的医院之中”。老妇估计做梦也想不到,撞死他丈夫的人正在帮他向医院讨回“公道”。
张志强第三次以记者的身份采访医院,这一次接受采访的却是医院的院长。
记者:“请问当时患者送入医院时状况如何?最后导致死亡的原因是什么?”
院长显得极为谨慎,他小心翼翼地说:“关于这件事情,医院方面正在调查,现在尚不能过早下定言论。”
新闻第二日见报:《面对舆论监督,医院领导竟百般推迟,医院内部到底藏何玄机?》
此报道再出,更是一石激起千重浪。原本围观看戏的网民皆忍不住了,皆挺身而出斥责医院方面的种种不是。各方媒体争相报道,医院前的广场近千人抗议,不少人举着“清楚庸医黑衣,还患者一个公平。”之类的标语。
引起如此大反响的报社如今已是家喻户晓。往常无人问津的网站点击量增加了数万倍。而报道这篇连载新闻的记者张志强更是成了顶尖红人,往常气势汹汹的主编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一口一个“张哥”的小弟;万年板着一张铁脸的报社领导见到他便笑得如同弥勒佛般。这让他怀疑领导是不是买了一张弥勒佛的面具挂在了脸上。
张志强乘热打铁,想要再次采访医院,医院方面却拒绝了采访。第二天新闻又变成了《拒不接受采访,医院究竟想隐瞒什么?》
这条新闻发布后不久,医院官网发布了公告:
念本院涉事医生及时认识错误,认真悔改,遂开除手术的主刀医生,以医疗事故赔偿老妇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此言一出,皆大欢喜。许多媒体头条写到《最好的时代!让我们携起手来,让黑暗无处藏匿》
文章写到:最好的时代是什么?是天下无恶横行,国富民强,让老百姓有一个安心的日子。可偏偏有些坏虫蛀虫披着正义外衣行龌鹾肮脏之事。可人间终有正义在,不畏强权的记者,好心善良的帮助者,寻求公道的老妇正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象征。
于是,一个唯利是图的黑心记者,一个可悲又可怜农村妇女,一个逃逸成功的杀人魔鬼成了这个最美好时代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