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老雷今年五十三,中等个,稍凸的额头瓜子脸。他是一家工厂的普工,有个外号人称“风火轮”。因为他走起路总是头一低,腰一弓,脚步急匆匆,前行“嗖嗖”带风响,仿佛永远都有赶不完的急事。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特别勤劳的人,一个特别吃苦耐劳的人,八小时的班外他永远都有零工赶着去做。
这天,老雷下了夜班刚躺床上迷糊一阵,电话忽然大声叫起来,叫醒了他,也打断了他的梦魇。铃声大,是老雷调到了足量音的,他怕睡熟了错过了“战友们的召唤”。现在就是大老王的声音:
“老雷,码头那边干活。”
“老王,我下午有事。今天不去了。”
“风火轮,别傻了。今天好生意,两船货预估四个小事完活。一人三百块。你来不来?不来,我另外叫人了。”
“别别别,我去。”
“快点啊!船已经进港了。”
大老王一挂断电话。老雷坐起身时就觉眼一黑,头一晕。他想:“我这是怎么了?”他低了头闭上眼揉一揉额头,又觉无异样。于是就嘟囔:
“起猛了。唉,真是天生的劳碌命。本打算今天大喜的日子,轻松一天,却又来这么一个惹人馋的活。这么热的天,难受,……三百块……要钱也要命呢!”
老雷虽然心里矛盾着,但是依然拿了一瓶冰镇啤酒,喝着出了门。
老雷到了码头上,事情比想像中的还顺利。两船货,八个人三个半小时就完活――三张大红钞到手。尽管每个人都汗溚汗流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无不欣欣然,陶陶然。尤其老雷,心中有点难受也没抵过三张红票的欢喜。他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还想:
“幸亏我不迷信。要是依着老婆子的说法信梦,这三百钱今天就没有了。得了,美美地先睡两个小时,五点去儿子的新房。三百块,看新房,有点双喜临门的意思啊。怪不得人说梦都是反的,尤其上午那会儿的梦,比以前都凶,不一样了……”
老雷心里嘀咕着嘀咕就睡着了。
老雷上午睡那儿做的什么梦呢?他一开始又是梦见一只皮毛光滑如绸缎、色彩斑澜如描画的猛虎,追着一群人跑。
这个梦景是老雷经常梦到的。而且在梦里,老雷总是感觉快被老虎追得跑不动了,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座房子,他跑进房子里,老虎就消失了。按他老婆的解梦说法,那是他儿子在赶着他赶快挣钱买房子。依据则是儿子属虎,又叫雷锦虎。
有时候呢,老雷就把他的这个梦与老婆的解法当做笑话讲给伙伴们听。伙伴们听后笑后则侃:有的说老雷家中有两只老虎,有的意味深长则说不梦虎家中有虎,有的说养儿如养虎,有人说养个虎儿是本事,弄不好养个白眼狼,有的说儿是冤孽女是愁,教育不好儿女都是大债主……大家侃后则是沉默,比赛着抽烟卷。
别管谁说什么吧,老雷这样的梦多了,不痛不庠的,也就没啥顾虑了,只按老婆的话身体力行就是了。他八小时班外少有间歇地做零工,不挑不拣,给钱就干。
可是,今天的梦景不但发生了变化,还让他醒来后心里有点小难受,只是着急一出门就没感觉了。不过,他忘记了“小难受”,“小难受”可没忘记他。这不,老雷睡着了,上午的那个梦又出现了:
“一只斑谰猛虎追着一群人跑,跑着老雷感觉猛虎的血盆大口就要咬着他的背时,眼前出现了一座房子。老雷要向房子里奔过去时,眼看着就要到房子门口了,这一回房子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出现的是一只老虎张着大嘴要吞他。老雷心一痛,两腿一软就瘫在了虎口前面。”
老雷瘫软在虎口面前,那时惊出一身汗,他想叫想喊却胸闷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老虎的血盆大口好像还要咬住了他的头,都有痛的感觉了。他举双手去护时,电话又叫醒了他。
老雷醒来,方知这又是一梦。梦虽为梦,但一身冷汗却是真的,一阵胸闷也是真的。他想:“今天我这是怎么了,大白天恶梦不断。”他揉了几下胸口,感觉好了许多。电话还在响,老雷看是儿子的来电,便长吁一口气出去接听:
“喂!小虎,我是爸。”
电话里传出雷锦虎欢快的声音:“爸爸,咱们的新房装修好了。我和小卉都在这里,就等你来参观了。然后,咱们吃顿饭,好好庆祝一下。”
雷锦虎说的小卉,是他的女朋友,叫花卉。花卉人如其名,是一个漂亮得像花一样的好姑娘。老雷也是与她见过两次面的。那姑娘人美嘴也甜,在老雷跟前,不笑不开口,开口必叫叔。老雷那是听到耳朵里,甜到心底间。他想:“我家小虎能有这样一个城市姑娘做女朋友,做媳妇,那真是祖上积德,坟头冒青烟。我再苦再累都值。”
花卉是雷锦虎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可以说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雷锦虎英俊潇洒,花卉温婉如玉。老雷对花卉这个未来的儿媳妇那是一千万个满意。所以他不惜穷尽毕生所蓄,待儿子一毕业就在大城市给他买了房。老雷买房,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必须帮助儿子在大城市站稳脚,扎下根。在老雷的思想意识里,人没房子犹如树没根。儿子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绝不能因为没房子成漂泊族。今天,装修完工,就等他去验收庆祝呢。
老雷买的房子所在的位置是城中的好地段,那幢楼有二十多层高,还有个美好的名字叫做“云悠锦阁”。老雷家的房子在十九层,说是十九层,其实一层一层实数的话,就是十八层。这是开发商为躲避民间“十八层地狱”的忌讳故意而为之。
现在儿子的电话驱赶去了老雷的噩梦,他又想到称心如意的“好儿媳”,立时精神大好。他很高兴地对儿子说:“好好好,我这就过去,看咱的新房子。咱见面说,挂了。”
老雷挂了电话就下床。可是刚一站在地上,不知怎么的,他又一屁股墩在床上。他甩甩了发晕的的头,又站起来也没再感觉到什么不好。他想:“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做噩梦没睡好吗?”俗话讲人逢喜事精神爽,老雷心中有喜事感觉无妨碍,又喝了瓶冰镇啤酒顶了顶劲头,就赶向“云悠锦阁”。
从老雷打工的公司到“云悠锦阁”有二十多里路,尽管天气火热,他仍然骑上他的电摩托一路驰行。半路上,他有点头昏脑涨的感觉,索性甩掉了头盔,还心中暗道:“抓到了不就五十块吗?大热天的,短裤汗衫戴这么个头盔,二百伍似的。去他的吧,爱咋地咋地去吧。”
老雷甩掉了头盔,心头上感觉轻松了许多。他想:“到家就好了。儿子、儿媳他们等急了吧。”这会儿老雷,认定花卉就是他们雷家的人了。就这一点思想意识,完全使老雷忘记了天气的炎热,头脑的不适,胸中的不爽。
一路畅通无阻,老雷顺利地来到了“云悠锦阁”。可一到大楼入口,急得他差一点闷过气去。因为几部电梯都在抢修。没办法,老雷只好同许多人一样,满腹怨气地拾阶而上。
从一层到十九层的楼梯,按老雷的一贯的身体素质,可以说娃娃做皇帝――只当玩。可今天,他从最低层爬起一直到十九层,他感到无比的吃力,无比的艰难。大概用了多长时间,他也不知道,只感觉这一遭就是他一生的艰难历程。这当中,他气闷,他脑涨,他迷糊,以致于连口袋里的电话铃声两次响起,都毫无听觉。
两次电话铃响,都是儿子雷锦虎打给老雷的,想询问他为什么该到地方还没到地方。
老雷终于爬上了十九层,看到了新家漂亮的门。他心中一松刚要开口叫儿子,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然后手扶墙壁就滑倒了下去。老雷滑倒下去的那一时间,他看到新家的门不再是门,是一张老虎的血盆大口,和梦里的一般情景。
当老雷再一次对这个世界有感知的时候,是在七天七夜之后。他一睁眼,听到的就是几个人悲喜交加的声音,有老婆的,有儿子的,还有一个他认为是最美声音――花卉的。当他意识到是躺在医院里病床上的时候,他焦急地问:“我、我咋了?”
“让小虎给你说吧!我说不明白。反正要不是俩孩子惦记你,要接你去,还说不定咋样呢?”老雷的老婆抹着泪说。
“爸,别着急,没大事。医生说您劳累过度引起了轻度脑溢血,心脏微伤。”
“脑溢血?!”老雷双眼冒出泪来,他挣扎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哭道:“完了,我手动不了。瘫了。呜呜……”
这时,医生恰好过来了,听见老雷的哭诉,就说:“你不是这样情况的啊!你是抢救最及时、情况医治最好的一个呢!来,我给你检查检查。哪里不好?”
老雷:“右胳膊麻,动不了。”
医生检查过后笑了:“老雷,让你吓死人了。右胳膊麻是你自己压的。看,一片红。”
有惊无险,众人一听都笑了。笑过,医生严肃地说道:“老雷,你做工的情况你孩子们都讲了,以后再不能像以前那么干了。这次,算你幸运,发现及时,抢救及时,不然,后果难料。没有健康,挣再多钱的也没意义,搞不好还可能一切归零。”
雷锦虎连声向医生道谢过后,向老雷说道:“爸,你听叔叔这话,至理名言啊!咱以后,就以身体为重。”
医生:“你爸的健康已经是严重透支,就是恢复理想的的话,以后他不可以再从事重体力工作了。”
老雷听到医生这么说,马上焦急地说:“天啊!不能干活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呢?”说着,他手抓头发泪流面,一副绝望样子。雷锦虎心疼他爹刚要劝慰时,花卉抢了他发言权:
“爸,您放心。有虎哥和我呢!您几十年劳累打拼,为我们买了房,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我们不会做无良心人的,我们养得起您和妈!”
最美声音一出,病房里顿时笑声一片。这当晚,老雷又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只老虎驮着他飞,飞翔在一个花一样美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