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祖母.小树林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童年记忆的文字,却由于懒散一再搁置。今天又读了老舍的《北京的春节》，于是，幼时的岁月在记忆的长河中越发鲜明，蓬勃欲出了。

图片发自App

        我的家乡是典型的平原地貌，多水少山，偶有丘陵亦位于我极目四望的范围之外。湘江从家门前留过，江两畔的柳树林就是我们兄妹仨的一方乐土。春季里，两三场春雨之后，柳树林一片新绿，油菜花也开了不少,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很是美丽。不过对于无须教导就把“民以食为天”视为人生信条的我们，倍感兴奋的可不是美丽的风景,而是只要雨过天晴，就意味着可以吃“野味”啦。

图片发自App

        揣上一些油盐酱醋，兜上几升大米，夹着几套碗筷和做饭的锅子，瞅准大人打盹的空隙,一溜烟我们就跑到了小树林。林子里早来了不少小伙伴。余家的，张家的，蒋家的...一个不少，集结完毕。哥哥最威风，他是“司令”。“蒋六六，采木耳、摘菌子。”“余文哥，挖土灶。”！

        哥哥呢，则噗、噗，两口唾液吐到手上，朝最高最大的那颗杨树走去。“司令”嘛,最显示胆量的爬树掏鸟蛋的活肯定会亲自上阵。姐姐呢，生火煮饭是一把好手，不用哥哥安排，她就忙开了。我最小，什么也干不好，就连捡柴火，也经常捡到湿的。所以一两次之后，我的任务就是“等着吃”。等待的时候看看流云，摘几朵紫云英、油菜花臭美地带在头上，去大树下看看蚂蚁打架...不知不觉靠着树睡着了。一觉醒来，心心念念的“野味”就做好了，水煮菌子，煮鸟蛋，炒木耳。厨艺半点也无，要不偏咸，要不还不太熟。可我们偏觉得美味，总是狼吞虎咽，一抢而空。饱食之后，小树林就是游戏的天堂，“抓强盗”、爬树、打水漂、钓鱼...好玩的游戏数不胜数，每次我们都要玩得暮色四合，在父母们一声又一声的诸如“鑫伢吃饭了！”的呼唤声中，一步一蹭，懒洋洋地回家去。每次回家，都少不了被母亲一顿训斥，“都野到哪里去了，看看一身罗，泥牯牛一样。”偶尔还会挨上几板子，罚一阵子跪。我们却乐此不疲，第二年春天依然故我。这个游戏我们玩了好几年，只到哥哥姐姐相继读初中才作罢。

图片发自App

图片发自App

      我的父亲是老大，按传统祖父母应该是和我们住一起的。可“爷娘疼满崽”,最小的叔叔那时刚成家不久，祖母不放心，父亲和二叔拗不过祖母，就替老人家在小叔叔家旁边盖了一栋土胚房。（我家也是土胚房）祖母就在小叔叔家的隔壁安居。由于祖父亡故得早，关于祖父的记忆很少。只记得出殡的那天。哥哥趴在祖父的棺椁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诉:“我的个嗲嗲啊，您走了，谁买花生给我呷，谁买柿饼给我呷...”作为长孙，哥哥很是享受了祖父特殊的宠爱。我和姐姐则只是流泪而已，不像哥哥那样悲伤。

     

图片发自App

      祖母则不同，子女四个，孙男两个（后来是三个，最小的堂弟只比我孩子大几个月 那时还没出生。）孙女五个。她却一样对待，对我们姊妹几个连呵斥一声都不舍得。从小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去她老人家屋里。走到祖母屋门口，喊一声“娭毑！”祖母迎出来，应一声“哎，孙哪，你来了。”现在想来是最温馨的时刻。

        不管是否饭时，祖母问我们的第一句总是吃饭了没有，第二句就父母好不好。我们姊妹几个去祖母那小住，常常也是先斩后奏。尤其姐姐，为的就是逃避周末被母亲“抓壮丁”。相对于现在的孩子，放假令姐姐头疼的不是作业，而是许多的家务，洗衣、采猪草、绞把子...那时候上学放假还是放一天半的。周六上午上课，中午放学托人捎个口信就往祖母那“逃”。因此常常是饿着的，如果看祖母正张罗吃饭就说没吃，如果祖母说吃过了就撒谎说吃了。每次撒谎，祖母都好像会有所觉,不过她从来不说破，只是煨上几枚鸡蛋，捏上几个饭团子，笑眯眯地递过来。“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何况空着肚子的我们，一个团子来不及品尝味道就下了肚，饥饿稍解除，吃得慢了一点，就觉得手上的饭团子，煨鸡蛋，真的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的确也是，现在想来，无论何种难得的珍馐比不上记忆中祖母捏的香香的、糯糯的、带点咸味的饭团子。等把我们安顿好，祖孙之间闲话几句家常之后。祖母又忙开了，端起竹篾编的簸箕，舀上三两筒糯米，就准备出门了。我们挤眉弄眼，因为晚上可以吃到好吃的粑粑啦。果然祖母边往外走边叮嘱“孙呢，在家玩别乱跑，娭毑磨粉子切哒。”磨粉子，当然就是做粑粑啦。糯米粑粑、蒿子粑粑、发糕、韭菜粑粑...后面的几餐，除了张罗的饭菜，光是粑粑,祖母就让我们顿顿吃了个肚儿圆，撑到撑不下去。

图片发自App

          上周末，和三五好友去了本县城“网红”景区——斗米咀。看着开得灿烂热烈的油菜花，听着游人和友人热切的欢笑 ，一种淡淡的忧伤涌上我的心头。家乡的小树林或许没变，“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祖母已作古，我的童年也早已逝去，都只留下零星碎片在我的心头偶尔闪光、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