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就这么忙忙碌碌的,时间倒也不那么难熬了,对公孙枝的思念和他们未来的忧虑也被冲淡了不少。可一旦事情都结束了,那些挥之不去的思绪便会重新扩散开来,占据你脑海中所有的空间,让你无论如何都排解不去。
在此后的十几天里,为了能再见公孙枝一面,季姜不止一次去往庄宫,也不止一次请求公孙澹。甚至在进宫面见国君时,还冒冒失失地向国君提出请求,只望公孙澹能看着国君的面上稍稍有所退让。
然而,也正如申氏阍人所言,公孙澹拘押公孙枝行的是申氏的家法,就连国君都不能随意插手。公孙澹更是态度决绝,为了打消季姜的想法,甚至还特意下令让庄宫加强防卫,以至于到后来连庄宫的门都无法靠近了。
当季姜屡屡出现在庄宫门外,又因为求告无门而凝望着大门落泪时,一个瘦削的身影也正在暗处时时关注着她的踪迹,这个人就是公孙突。
每当看到季姜落寞的身影,公孙突的内心都纠结万分。若从本心出发,季姜无法见到公孙枝,对他而言就会多一丝安慰。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着,在经历多次碰壁之后,季姜渐渐生出了退意,从而对自己移情别恋。可一回到现实,他就又幡然醒悟,深切地明白这些幻想有多荒唐了。或许在他心底里,自己更加中意的,正是这个对爱人执着不移的女子吧!
季姜对公孙枝的情谊有多深,公孙突内心的伤痛就有多强烈,可在季姜深沉的忧虑面前,这些或许都微不足道。有那么许多次,公孙突都想要出手相助,帮助季姜冲破庄宫的大门,为了让她达成所愿,他甚至想过要带兵强闯。然而,内心深刻的准则和长久的怯懦又让他不住地退缩,最终还是将这些疯狂的想法全都压制了下去。
“你真的想要帮她吗?”
连日来,公孙突都会早出晚归,每次回来之后脸上都写满了愁绪。这些表现让游余看在眼里,就不停地询问他究竟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公孙突一再搪塞,但经不住游余的屡次询问,最后只得将实情和盘托出。
公孙突的遭遇让游余心有戚戚焉。回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对孟嬴的一厢情愿,与公孙突如今的心境是何其相似!这个世界上少不了会有错配的人家,每次看到她与韩简携手同游的时候,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的左右为难?所谓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大约就是他和公孙突这对难兄难弟的最终归宿吧!
不过,顾影自怜是一回事,解危扶困就是另一码事了。当此之时,最要紧的还是要帮助公孙突解开心结了。在得到公孙突肯定的回答后,游余作出一副局外人的架势,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说道:“那就包在我身上了!”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早早地就来到了吕氏门外,打算要用妙计帮助季姜混入庄宫。可意外的是,季姜走得比他们还早,二人几乎问遍了府中所有的仆隶和婢女,都不知道她具体的去向。
“好心好意地帮人出主意,可连她人在哪儿都找不到,我们这是不是有点太没趣了?”游余讪笑道。
“这只能怪我,没有提前告知……”公孙突赧然道。
“唉!”游余摇了摇头:“也就是你这实心眼的……”
临出府时,公孙突再三向阍人叮嘱,定要将他们来访的消息告知季姜,随后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巡游。这一整天时间里,他们去过了公宫,去过了庄宫,也去过了城中大小公族十余座府邸,都没能问到季姜的行踪。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他们又去了一趟吕氏,却被告知“季姜公子依然未归。”
眼看着今天再找已经无望,公孙突只得退而求其次,让阍人务必告知季姜,他们明天还回来,让她在家里等着。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游余还特意留下了两名仆隶候在门外,只待季姜一回来就赶紧通报消息。
可饶是如此,失望还是接踵而来。接下来的四五天时间,季姜一直都没有回府,就好像她早已知晓他们要来,所以才特意躲出去一般。
“看来,你跟季姜恐怕今生都注定无缘了!”游余不由得喟叹道。
“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她,就算是注定无缘……”
“别多想了!”见公孙突的眼圈已经红润,游余不忍再作调侃,于是就安慰道:“也有可能……是封邑上又传来什么消息,她走得急,没来得及告知旁人……也说不定啊!”
“没关系的!”公孙突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管她去了哪里,总会回来的不是,哪里会像你说的那样,还故意躲我们?”
“哈哈!”游余朗声笑到:“这就对了嘛!”
就这么满心忐忑地熬过了几天,到十一月二十日时,留守在吕氏门外的仆隶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季姜公子刚刚回府,听说两位孺子屡次求见,说她回去换洗一下就来拜访!”
“她没说去哪儿了?”公孙突急忙问道。
“小人……小人没敢问……”
“你还顾得着这些?”游余急忙打断了公孙突的问话:“既要诚心帮助人家,哪能让她亲自过来呢,你这个……”
“对啊!”公孙突这才醒悟过来:“你赶紧回去,让她在府中等着就行,我们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公孙突说话间急忙叫人打来温水,草草地洗了一把脸,又催促着换了一身衣服,便与游余一道驾着车子匆匆赶去。抵达吕氏门外,车还没有停稳,就听到大门处有人朗声笑到:“你们这两个小侄子究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三番两次过来,非要来找我们的黑皮猴子?”
“呃……小姑姑……”公孙突赧然道:“你也在?”
“怎么?不希望我来吗?”子婉反问道。
“哦,没有,只是没想到……”公孙突忙解释道。
“你这每天上蹿下跳的,哪里有做姑姑的样子?”游余在一旁揶揄道:“道还先说起别人来了,又不是人人都……”
“你怎么跟姑姑说话呢?”子婉说话间就过来提住了游余的耳朵。
“啊!疼疼疼……”游余装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喊道:“能不能轻一点?”
“还敢这么挤兑我吗?”
“不敢了!”
“真的?”
“真的不敢了!”
“你发誓!”
“你这么拧着我,我怎么发誓?”
“就这么说!”
“好好好!”游余咧着嘴举起一只手:“我游余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挤兑伯姬小姑姑……”
“还有呢?”
“如违此誓,就让我耳朵一直疼着!”
“快别闹了!”正当此时,季姜也走出了大门:“他们这么着急寻我,定是有要紧事。熊姨再这么凶着,怕是全把人吓跑了……”
“你也是!全都没大没小的,都是让季子给惯坏了!”
进到府门内后,游余就不停地向公孙突使眼色,可见他不敢开口,只好自己把这几天琢磨的办法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同时还特意声明,说这都是突弟弟想出来的主意。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子婉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没用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游余惊讶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子婉反问说。
“这么说……”
“没错……”季姜低声说道:“早几日简舅舅就想到这些了,他让我扮成婉姨的婢女,打算去探视时蒙混进去。可庄宫的守卫却说,澄父已经下过命令,除了他自己,其余人等就是探视也都不许了。后来我也向家仆徒求证过,应该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