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52)寓意于物,不可留意于物

      心有丘壑万千,愿涓涓而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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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目:《苏轼全集》

宝绘堂记

(宋)苏轼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锻炼①。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

凡物之可喜,足以悦.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 ,皆以儿戏害其国,凶此身。此留意之祸也。

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

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远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远其病也。

熙宁十年七月二十二日记。

[注]①锻炼:打铁。

解读:

可以把心意寄托在事物中,但不可以沉溺在事物中。做任何事都不可过度,宋徽宗即是反例。如果把自己的爱好做成事业是最好不过的事。有业余爱好很好,书画可陶冶性情,一个人有一个拿的出手的爱好多重要,当遇到挫折也是一个排遣的出口。

译文:

君子可以把心意寄托在事物中,但不可以沉溺在事物中。如果把心意寄托在事物中,即使是很微小的事物也会让人感到很快乐,即使是珍奇的事物也不会成为祸害。如果沉溺在事物中,即使是很微小的事物也会成为祸害,即使是珍奇的事物也不会让人感到快乐。老子说:“五色使人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五音使人的耳朵听不清声音,五味使人的口舌失去辨味的能力,骑马打猎使人心发狂。”但是圣人未曾因此而废除这四种东西,只是暂且用来寄托心意罢了。刘备有雄才大略,却喜欢编织毛羽。嵇康为人旷达却喜爱打铁。阮孚狂放不羁却喜爱给鞋子涂蜡。这难道有什么美好的声音、颜色和气味吗?但他们以之为乐并且终身不厌弃。

事物之中最值得喜爱、足以使人高兴而不足以改变人心的,莫过于书和画了。但是到了沉溺(书画)而不能舍弃(的地步),那么这祸害将难以说尽。钟繇发展到因此吐血盗墓,宋孝武帝和王僧虔发展到因此互相猜忌,....这些都好比是因为小孩子玩的把戏而害了自己的国家,给自身招来祸患。这就是沉溺于外物所带来的祸害。

当初我年少时,也曾经喜爱这两样东西。自己家里收藏的书画,(我)只怕失去它们;别人拥有的书画,只怕他们不肯给我。不久就自我嘲笑说:我轻视富贵而看重书,轻视生死而看重画,岂不是颠倒错乱,丧失了自己的本心吗?从那以后就不再那样喜好(书画)了。看见喜欢的书画虽然当时也想收藏它,然而被人拿走了,也不再感到可惜。就像烟云从眼前飘过,百鸟的鸣叫从耳边掠过,为什么不愉快地接受呢?然而一旦消失,也就不再记挂。于是书画二物就常常带给我快乐,而不会给我造成祸害。

驸马都尉王晋卿虽然是皇亲国戚,但他信奉礼义,学习和问难诗书,经常与贫苦的读书人较量。平日里也排斥精美的食品,摒弃、远离歌舞和女色,而致力于书画。又在私宅的东边建了宝绘堂,用来收藏全部的书画,并要求我写文章来记录这件事。我担心他弄不好会像我年少时爱好书画那样,所以写这篇文章告诫他,但愿使他真正得到快乐而远离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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