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发急,上帝就发笑——读徐皓峰《武人琴音》随感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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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生活的城市两轮电动车多,与之相关的交通事故多,政府今年狠心整顿,通知元旦之前免费上牌照。

头天网上预约成功,这天就骑了车去就近一个便民安装点。

去得稍晚,排队到三十几号。前面人群拥挤。明知急也没用,只好耐住性子等候叫号。

有人却不肯老实排队,想出各种法子来搞特殊。

起初,是把自己正摆在那里按号排队的车牌偷偷取了,越过前面众人,拿去安装师傅那里。

结果被人发现举报。

现场管事者闻讯发怒,说太不守规矩,再有发现立即取消当日上牌资格,否则,大家都乱来都不要脸面怎么行?

话说得难听,却在理。

那人见捷径不通,红了脸,老实了。

忽又有人高声举报,说还有人不按顺序排队,管事的一查,是有人打着现场买了电车保险可以先上牌的旗号搞特殊。

管事的立刻大声宣布:

无论买不买保险,一律要排队!

这才都规矩了。

我看了这场好戏,听到“规矩”、“脸面”这样的词,忽然想起《武人琴音》里的描写来。

(二)

《武人琴音》里说到“爷爷一辈人”的事,说了正人君子怎样怎样,感觉都不稀奇,有意思的是盗匪之流的表现。

先说京城的小偷。

“晚清小偷由内城九门提督、外城巡城御史的下级差役暗中管着,到八十年代由顽主们(年轻人打群架的头儿)管着,……”

有人管,就有规矩,“赃物三日不准出京、不准卖;贵重的十日,甚至一月,以备失主托人找来。”

失主势力大,找来了,谁也保不住了,小偷便被责令不露形迹还回去,还到人身上,或家里,不能让人察觉,技巧要求更高。

这样的“行规”与“技术”令人感叹。小偷们也都严格遵守和“训练”。

为什么?

为了保住尊严。

晚清京城,小偷父子相传,两根手指开水里夹肥皂片,练成手艺养家糊口,算是一个行当。守行规,就混得下去,就有尊严,否则,饭碗就砸了。

再说土匪。

土匪的规矩,是进城老实,由镖局管着,买货,或带女眷城里看热闹,夜住镖局,白天镖师陪着逛街。

“离了镖师,官府要捉拿。”

镖师护镖,要向土匪借路;土匪进城,就归镖师管,以免生乱。

被通缉的大土匪,进城入了镖局,官府也不会进镖局捉拿。若土匪生事,官府连镖局一起惩办。

土匪进城受了镖局接待,却谋划别的事,“就是不道义,被别的土匪轻视,出了城,自己的山头就守不住了。”

还有飞贼。

城里有种飞贼,到京城破落荒房借住,未必偷东西,“你要赶他,会招祸,容他住下去,他也守规矩,决不骚扰家人,相安无事,走时会留点银两,作为答谢。”

匪有匪道,贼有贼道。

道,是规矩,是尊严。

晚清民国,盗匪之流尚守尊严,不得不说,整个民间社会的肌体还有几分健康。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精神,不仅留存于上流社会,民间也不例外。

但看来如今的人,却不大讲这个了。

(三)

有句话说,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这里借用一下句式:

人一发急,上帝就发笑。

上帝的笑声,似乎真的已隐隐可闻了。

时间就是金钱——在金钱社会里,我们似乎已失去了文化的自信与精神的从容。

为了金钱,我们急得不能耐心等候任何事了。

急得宁可在大众面前失礼,而不要尊严了。

急得不择手段了。

相比晚清民国,那些身份名声虽不佳,而仍有所不为、“站着挣钱”的小偷、土匪、飞贼等等,我们的底线在哪里,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想,在人类急不可耐的丑态面前,上帝的发笑,总是难以忍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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