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是昔年
紫玲珑
那年那月那一天，曾经拥有多少共同的秘密。如今走过多少日子，还是感叹，苦酿真岁月，情煮少年人。
【1】
小学三年级的一天，同桌林小虎神秘地告诉我：“晚上，我爸来接我去看电影，《宝葫芦的秘密》。”偏巧那天他没完成作业，和几个同学被留下了，而老师让校长叫去开紧急教研会。
我行使着学习委员的职责，代替老师监督他们，我看着林小虎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补作业，不敢提半个“宝葫芦”的字眼。
他爸爸带着三个妹妹，在教室窗外站了好久，咬着牙才走。我当初对小虎艳羡的目光，此时已怜悯到极限。
想像一下，那是七十年代末，小虎或者他爸爸除了冲进会议室，无法变成孙悟空联系到老师，只有可惜了那张珍贵的电影票！
宝葫芦承载了少年的美梦，空约了一场未竟的邂逅。
【2】
初中二年级，一天下课后，临班的一个女生递给我一个折叠成飞机的纸条，她嘱咐我悄悄打开，别让人看到。
我在上课时，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快速地展开那两页稿纸，第一行“亲爱的……”，后面是我名子的后两个字，我当时就懵了，恰好老师转过身来，我马上翻到下一页，赫然看到后面的署名：小虎！
那个年代，大虎小虎的名字满天飞，我却认定了，一定是林小虎！
下课了，我手握着纸条，第一个走出教室，气愤地往班主任办公室跑。经过教室外长长的走廊，我恨恨地想，我考上了重点校，林小虎你在附近普通校，不好好学习，把我当成坏女孩，写这个东西！
猛一转头，我的右侧窗外，就是林小虎那张瘦瘦白白的脸，他急急地跟随着我走，脸色紧张。
走出走廊，我们相遇了，他定定地看着我：“你要告诉老师？我知道你在重点校，你看不起我！”我把纸条塞在他手里，一边往回跑，一边听见他的喊声：“你等着，我一定考回来！”
【3】
高中一年级，在我们小城的重点高中，小虎和我如约见面了。
高二年级分班，我如愿去了唯一的文科班，而小虎的理科班就在我隔壁。
那时除了学习，学校给高中班安排的体育活动很少，夏天玩排球，冬天就在学校自己冻的冰场溜冰，而这都是小虎最喜欢的运动。
我常常在课间自习时，不经意地抬头，暼见小虎拿着排球或溜冰鞋走过我们班的窗外，他注视的目光总是停留在我身上。
那年元旦，我又接到了小虎的“情书”，夹在一个精美小巧的粉色日记本里。
确切地说，刚开始，我的感觉迟钝，朦胧，直觉是一定要拒绝的。
【4】
元旦前一周，学校要求晚自习到八点，爸爸研究所的大客车来接我们，每晚走出教室，都会不远不近地看到小虎，站在那里望着我。
我当时真不懂，以为只是巧遇。
直到元旦前一天，下雪了，校园小径白雪皑皑，灯光迷离。
小虎站在那里，藏蓝色的羽绒服上披着一层雪花，没戴帽子，活脱脱成了一个雪孩子。而他从怀里捧出的日记本，就像一个水晶梦里飞出的一只彩色蝴蝶。
那个夜晚不用说话，那个有雪的夜晚，我收到了女孩儿一生中愿意接受的第一份“情书”。
于是，我和小虎在紧张的高考前夕，秘密进入了那时学校、老师、家长最忌讳的所谓的“早恋”阶段……
那时候，我们从来没有牵手和并肩行走过，透过教室外长长的走廊窗户，我们用眼睛说话，用手里的小纸条“鸿雁传书”，传递的都是学习题纲、复习资料。
【5】
那时，高考还在七月的7、8、9三天。
8月，小虎先接到了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马上骑着自行车第一个来到我家报喜，第一次大胆地对妈妈说，要接我去同学家玩。
而我却不想和他出去。我已知道因为拒绝改报师范类，自己被财政专科学校录取，虽然总成绩只比小虎低了两分。
那年9月，我们双双离开了家乡小城。
我的大学三年，就是在小虎雪片一样的情书覆盖中渡过的。虽然他一直很讨厌作文课，写起情书来，却是词汇丰富，文彩翩然。我们的书信往来于相距330公里的两个城市间，最快时五天一个来回。
如果书信中间稍有停滞，那一定是星期五到了。
周六早上六点钟，当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寝室八姐妹被从梦中叫醒，我上铺的八妹会大喊着摇我的床：“七姐，快去开门，你的林小虎！”
门外站着微笑的，一定是半夜坐火车回来看我的小虎，六个小时的慢火车啊。
【6】
大二国庆节后，我们开始军训了。
北国之秋，凉意袭人。一周的紧张训练结束后，我接到了小虎寄给我的包裹，一件金黄色的薄棉服！
小虎的信迟到了，他温暖的邮寄虽然也迟到了，却感动了女孩的心，我决定去看他。
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可一想到夜晚独自坐那么久的火车就害怕，只能到邮局给他拍电报了。电报只是短短的一行通知，是按字计费的，我字斟句酌，只能写到达日期和火车车次了。
10月末的凌晨3点钟，我穿着他不知怎么节省的35元钱买的金黄色棉服，在冬寒料峭中随着人流走下火车，正不知往何处去。
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而且不是一个人，循声赶到出站口，景象特别壮观：八个男生，清一色穿着草绿色的军大衣，每人扶着一辆自行车，整齐地站在我面前，我在恍惚中，瞬间就被一个“军大衣”拥在了怀里……
【7】
我先小虎两年毕业了。
参加工作一周后的一天中午，听到单位收发室门口的广播大喇叭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当时我就懵了，我也没犯什么错误啊！
我跑到门口，有一个40多岁的姐姐正拿着电话大声讲话，收发室里好几个人，那个姐姐很快地沮丧地放下电话：“这不是找我的，我还以为是我家老头哪。”忽然门外又跑进来一个穿红戴绿的小媳妇，不停地喊着：“找我的，是找我的！”末了，她也放下了电话。
收发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我，异口同声地说：原来是找你的啊！
天啊，爸啊妈呀，我这美丽娟秀的名字啊！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捧着电话，粉面红腮，听着林小虎在电话那端对着我情话绵绵……
走过多少风花雪月，我们也走进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常日子。
多少相思被时光封存，牵手开启的岁月，总是不逊深情。我们和所有的烟火夫妻一样，开始相依相伴渡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