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将尽，那个难解的问题又来了

今天读完了石黑一雄的《长日将尽》，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再一次执拗地跳出来，直逼着我再次面对。那就是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这个话题可能被无数人讨论过，在很多书里描述过，但是，为什么每次面对它，都还是没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呢？

先说这本书的概要吧。

长日将尽的男主是英国豪门巨族达林顿勋爵府的管家，他在这个职位上一干就是30年。而且，就家世背景来说，他算的上是管二代了。我当时看这本小说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联想到《唐顿庄园》。

虽然，我们现实的生活和英国贵族府邸的管家岗位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但是，这本小说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也很好奇，区区一个管家，有什么高尚的职业理想，还能因此舍弃亲情、甚至爱情。那么，在长日将尽，人约黄昏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后悔？

于是，我耐下心来，追随这位管家史蒂文斯进行了六天自驾游，去见那位失之交臂的姑娘。哈，也就是他现在雇主口里称的，赴那场暧昧的约会。而且，在这六天的假期里，我时不时就随着史蒂文斯的回忆，穿越去他心心念念的过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这位一心想要成为伟大管家的人，那几个重要的时刻都是怎么做的，又是怎么想的。

故事的展开，一边是旅行，一边是回忆。

先从旅行说起。

在旅行一开始，他从禁锢自己30年的达林顿府邸离开时，竟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达林顿府有可能在本世纪里头一次空无一人。尽管，他把这次旅行当成是为雇主寻觅员工，解决自己目下人手不足问题的途径。

看到这里，莫名就想起《肖申克救赎》里的老囚犯布鲁克。当罹患关节炎的布鲁克蹒跚走出肖申克大门时，已经六十八岁高龄，他一手拿着假释文书，一手拿着车票，边走边哭。好吧，史蒂文斯像是长在了达林顿府，偶然因私离开，显然是太不适应了。

继续说旅行。史蒂文斯在旅店里自己的住址处写下达林顿府邸时，明显感觉到了老板娘惶恐的眼神。这让我感觉，他引以为傲的这个豪门贵胄，好像没有他自己想像的那么高大，那么正面。果然，在后来史蒂文斯遇到一位司机，劳烦人家给车加油时，就避而不谈自己是达林顿府的管家了。

在后来的旅行中，史蒂文斯不但在回忆和思考的时候一再提到尊严，甚至在和乡村医生驱车离开时，也讨论起了尊严这个话题。这个可能是他自己一直都想要搞清楚的问题。他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尊严，至关紧要的一点就是：一位管家，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能坚守其职业生命的能力。这么全情投入的管二代，甚至让人觉得他偏执地近乎可怜。

再来说回忆。

首先是父子亲情。

那位姑娘，也就是肯顿小姐，达林顿府的女管家。初见时友好地给史蒂文斯所在的餐具室送鲜花，希望让这阴暗冰冷的房间显得明亮一点。结果，史蒂文斯不但不领情，反倒因为肯顿小姐没有称呼自己父亲全名而和肯顿小姐较起真来，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副管家，而肯顿小姐这是以对待下属的方式与他自己的父亲说话，不太妥当。

可是你要是因此觉得他对自己的父亲有多么深的情感，你会失望的。

当他的父亲逐渐老迈，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时，在严格的工作安排下，他把父亲降为男仆，不知道父亲平时居住的房间有多么逼仄。甚至在老父亲临终时仍忙于自己的工作，招待那些达官显贵，而错过与父亲见最后一面。可想而知，老人在风烛残年，是何等凄凉的离世。而他和肯顿争论对父亲称谓的这件事情里，他努力维护的究竟是等级，是尊严，还是亲情。

然后就是上下级关系。

依照主人的安排，史蒂文斯解雇了两位犹太女仆，只因为她俩是犹太人。当然，不只这件事，史蒂文斯一贯的作风就是努力成为伟大的管家，唯主人马首是瞻，有很强的执行力。从来不会考虑对这件事，自己会有什么想法，别人又会受到什么影响。这让肯顿小姐难以释怀，因为，把她们推出门，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最后是朦胧的爱情。

即使像史蒂文斯这样如机器班恪尽职守的管家，还是有脉脉温情的。

他对于肯顿小姐工作能力欣赏之余，对于肯顿小姐试探着伸出的橄榄枝又喜欢，又躲闪。他喜欢她，记忆深处一直留存着肯顿小姐在府里共事的情景。他忘不了她，会把二十年后她来的一封信反复看，从文字里找寻她愿意回府的蛛丝马迹。

但是，他又是怯懦的。为了他伟大管家的理想，当肯顿小姐一再试探到近乎绝望，希望借由答应别人的求婚来激怒他的时候，史蒂文斯却仍要忙于工作，而无暇听她说话。

于是，覆水难收，木已成舟，两人从此天各一方。

当旅行和回忆两条线交织在一起时，史蒂文斯终于在旅行的终点见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心生情愫的肯顿小姐，而肯顿小姐早已是本恩太太了。经过了这么多年，肯顿小姐的单相思几度挣扎，最终败给了无望，败给了岁月，败给了本恩先生对她的爱。至此，史蒂文斯彻底失去她了。

在旅行和思考的最后，史蒂文斯终于敢在陌生人面前主动提起，自己是达林顿府的管家，甚至失声痛哭。陌生人劝慰他道，“好吧，你的工作是不能做得像当年那么好，可是，我们不全都是这样吗，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该把脚隔起来好好休息了。你得学会享受你的人生。”

读罢这个故事，为史蒂文斯克制自己的情感，放弃亲情、爱情，像机器一样兢兢业业无时无刻不在履行管家职责而叹息。虽然现实生活中已经不再有英国管家这种岗位，但这个故事也促使读者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规划和生活安排。

毕竟人不是机器，人有七情六欲，也有生老病死，更有不能承受的极限。生命消逝得太快，我们究竟想要些什么，工作和生活又该如何安放?

待到长日尽处，希望我们的伤痕已经痊愈，在夕阳西下的时刻，可以把脚翘起来，安心享受这最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