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午夜时分，深圳郊区的一栋出租屋里，突然房门大开，从里面冲出一个男子，他提着背包，怒气腾腾地往楼梯下黑暗中奔去。
“砰！”楼下的关门声，撕破夜幕的寂静。
三楼出租屋客厅，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她倚靠着沙发，正呆呆地发着愣，却被这“砰”的一声，惊醒过来。
她抬起头，环视一下屋里，除了倒下的桌椅，死一般安静。
他走了。
她一边扶着沙发，一边捂着肚子。左脚的拖鞋，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踩在冰凉地板上，右脚趿着一只拖鞋，顾不上了，顾不上了，踉踉跄跄地奔向房间。
她要他留下。
这么多年来，她的爱，她的心，她最好的时光，都是给了他，不能这样离开。
六年前，那时她还是一个青涩的女子，代表着公司，到他厂里洽谈铜的加工业务。
当时，第一次遇见他。
他坐在办公室，接洽的她。她见到他，不由得身子一震，想不到他才20多岁，听公司里人议论，说他特难打交道，还以为是一个糟糕小老头。
不禁打量起他，一米八的身高，健壮的身材，架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竟然就是业务部说的最难搞客户。
同事说，对于合作的事，他是出了名的精明。她们公司业务部的许多同事，都曾找过他，甚至老板也亲自来找过他，他都不松一点口风。
可没想到的是，她傻傻地坐下，还没有开始谈业务，他就让她拿出合同，大笔一挥，签下了合约，成为她公司第一大客户。
这让她很意外。
其实，那时她已经两年没工作了，都说一孕傻三年，要不是她老实巴交的爱人，挣不来家庭开支，她也不会丢下一岁的女儿，出来外面跑业务。
令人意外的是，她一进入公司，就毫不费力第拿下第一大客户。
后来，她和他接触得多了，才了解到他也有他的不幸。大学毕业后，他家里为他做主，家族联姻，娶了门当户对，可却只读了小学三年的妻子。
男人说，妻子不理解他。
故事的开始，往往都是一个体面的男人，说他的妻子不了解他。
他们相爱了。
为了追随他，女人抛弃了家里的老公，也抛弃了一岁的孩子，不介意做无名无份的小三，只要跟他在一起。
一切都算不上什么。
女人，想到不能失去他，跑得紧张，一个不小心，她的左脚踢在倒在地上的凳子。刚才，打架时，她拿过来砸他的。
脚趾，钻心地疼。
可她理不了脚上的疼，扑过窗户，扒拉开窗帘，她的脑袋，往窗户上铁柱里挤，直往马路方向看。
那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快速地穿过花圃，走过臭水沟上面的一座小桥，就要出到马路上。
他手里提着的黑色背包，还是下午她和他一起出去买的，可现在，他和她，可能这一次就永别了。
眼泪，流了她一脸，她顾不上擦，只是双手抓着窗户铁柱子，不断捶打着它，拿头撞它，懊悔做下的蠢事。
为什么要这么逼迫他，明知家族联姻的婚姻，不是他要断就能够断的，这是担负家族的声誉。
“妈妈。”
墙角梳妆台下，传来一个幼小的声音，在胆怯地叫着她。
这时，她想起刚才打架时，俩人都往对方死里打。他踢她，揪她头发。她拿凳子砸他。
他们三岁的女儿，吓得躲在梳妆台下。
她看一眼女儿，又回过头，再看了一眼马路上，见他头都没回地，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才急急地走向女儿。
她走到梳妆台，蹲下了身子。对躲在里面的女孩说：“琳琳，来妈妈这里。”
女孩，摇摇头，双手抱紧了膝盖，两眼害怕地看着她，身子只往里面缩。
“妈妈，你们还打架吗？”
“不打架了，不打架了，爸妈再也不打架了。琳琳不怕。”
女孩，哗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人，把她紧紧抱住，脸靠着孩子脑袋，也跟着孩子哭了起来。
昨天，他才从福建飞机过来，两个人半个月没见了，都十分想念对方。
可是，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那一个肆咬了她不知道多少个白天，多少个夜晚的念头，又跑了出来。
跟他无名无份，已经6年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忍受不了，他还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他还有另外一个家。
可自己呢？
却为了他，抛弃了婚姻，抛弃了家，抛弃了女儿。落得在外面流浪的下场，节假日，见不到他，生病时，见不到他。
凭什么，自己一无所有，他却还有一个家，还有他的女人，还有他的孩子，还可以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
这个念头，一日比一日，让她痛苦。
晚上，她趁他进去冲凉房洗澡了，拿起他的手机，快快地返拨了刚才他接电话的一个号码。
这是她想了千万次的事了，无论如何，要来一个决断了，不管下这个决断的是谁，都要有一个人来下。
电话的另一头，接通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着跟男人一样的话语。
听到这个声音，她心里稍微犹豫了一下，闪过一个念头，不要这么做。可还是抗拒不了，六年来被痛苦吞噬的那一颗心。
“是我，”她觉得跟她说出来，“我是陈伟的情人，我们在一起六年了，有一个三岁的女儿。他爱的是我，不是你。”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可是电话另一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得像根本就没有人存在。
“你说话呀？你说话……”
她叫嚷起来，其实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打这么一通电话。太蠢了，太蠢了，她知道这个事实，可她停不下了，只能对电话吼叫，掩饰后悔。
六年来，男人一直对她好，只要生意上挤得出时间，就飞过来陪她和孩子。
钱物上，他更是纵容她。
现在，她在上海、深圳、苏州，各有了三间店铺，也有了自己的车，还有新买的房子，在装修中。
男人，穿着睡衣，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瞪大一双怒火冲天的眼睛看着她，一副像要撕碎她的表情。
“放下我的手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心里一阵颤抖，被他的气势摄住了，就要将手机放在旁边的床上。可就在放下一刹那，她内心的不甘心，苏醒了过来。
上个月，他再一次答应她，说回去要跟她谈离婚的，可这次回来却说，女人不同意。
每一次都说女人不同意，来应付她。现在，她出面替他解决，他还心疼起她了，怕她知道她的存在了。
这么一想，就坚定不放下。
“不可能。现在，你就跟她说，你们要离婚的事。”
男人，抬起手一巴掌甩过来，“啪”地一声，像漆黑夜里的一个响雷，震得女人懵了。
男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打她的，一下子也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是羞辱，还是愤怒，女人拿脑袋直往他身上撞过去！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刚才打她耳光，带来的愧疚，被烦躁取代。只剩下她带来的麻烦，还有后面，无休止的烦恼。
家族联姻，难道说离就离的吗？
他一手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客厅，一把推她倒地上，接连一脚接一脚踢过去。
她也气疯了，操起旁边坐着摘菜的一张凳子，向他砸过去。
他没闪，凳子直直砸在他胸口，“砰”，他健壮的身子退了一步。随即，他捂着胸口，狠狠瞪了她一眼。
转身关起房间门，一会儿，他换好衣服，提着背包往外走去。
深冬的夜晚，真是漫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