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口已经到达崩坏边缘,多年的倒班生涯是罪魁祸首。又是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不是不想吃,是不能吃。我对海鲜的感情十分复杂。说我矫情也好,心理障碍也罢,尽管我出生在海滨城市,但我几乎只吃我妈做的海鲜,而且只限第一顿。所以,到海边游玩,吃饭成了首要问题。
我拿着饭店的菜单,看着每一个菜名张牙舞爪,那些海鲜的名字令我毛骨悚然。我合上它,决定回酒店定外卖。
人是奇怪的动物,当我站在酒店房间里,我又向往着外面的世界。直到外卖送来,我始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大海由蓝色变成黑色;看着阳光逐渐收敛,就像宇宙大爆炸的倒放;看着人们从窗前经过再也没回来;听着海浪翻滚,想象它们涌上海滩,渗入沙里。这外卖真慢,天都黑了。
我吃着盖饭,眼里噙着泪。不是因为好吃,而是里面有虾仁。我用筷子来回扒拉着,想起原来听同事说出去旅游嫌当地的饭菜太贵,然后躲在宾馆里吃泡面的经历。我这情况也差不多吧,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不过能省下钱终究是好事。
手机出奇的安静,我却浑身不自在。从前我可是每天都得跟家里人联系的好孩子,那时偶尔觉得累,现在却又无比怀念。我不知道大家现在的状态,我的离开在他们那里究竟有怎样的解释呢?骗子们,你们的善后工作进行的怎么样?siri再也没说过话,我倒是想她那机械的声音了。我现在就像孤家寡人,与曾经那个熟悉的世界割裂,只身来到陌生的环境,什么都是新的,我也是新的。
我把门虚掩着,躺在床上查看天津市的新闻,不知道会不会有我的寻人启事。答案意料之中,天津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有丝毫变化,高温持续,一片歌舞升平。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最近还真是嗜睡啊,不知这是紧张状态的自我保护还是真的放松了。不知何时,我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忙打开台灯,胖哥回来了。我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看不真切,似乎他裤子上挂着什么,我赶紧揉揉眼。
“呦,兄弟,我吵到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胖哥越走越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裤子上挂着一条金色的钥匙链,一大串钥匙相互碰撞摩擦,声音就从那里发出。我有些疑惑,按说他这种商人应该明白社交礼仪,如果谈生意的时候总是人未到声先到,难免给人不稳重的感觉。另外,下午他怎么没带?放在包里了?现在带上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我不免往坏处想,那条链子勒死我绰绰有余,可他这么做完全没有道理,我没什么价值,而且如此的话他更应该把链子藏好,而不是暴露给我。
“兄弟,睡吧,没准一觉醒来我就不在了。”胖哥笑眯眯地看着我,一脸慈祥。
“什么?”我问道。
“是啊,要是隔壁退房早我就直接过去了,这半天够讨人厌了。”胖哥哥边说边脱裤子,钥匙的声音在夜里更显得响亮。
“哥,没事,我明天白天估计也不在,好不容易来一趟,多转转。”我毫不隐瞒我的想法,如果他有谋财害命的心思,听了我的话也该考虑一下,我这种连北戴河都第一次来的人是否值得作为目标。
“是,是该多转转,人生嘛,就得到处走走,多看看。”胖哥这话我爱听。
“我睡了。”胖哥已经躺下了,我也翻身准备继续刚才的梦。
“哎,对了,兄弟,我有打呼噜的毛病,你不介意吧?”胖哥问道。
“哦,没事,我不介意,我睡着了没准也打。”我说不介意是假的,看来今晚够呛能有好梦了。
果然,不一会,胖哥的鼾声传来,高低起伏,节奏感强。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半。
我听着他的鼾声,在黑夜里四处张望,看到窗帘翻动,难道落地窗没关紧?我起身来到窗前,果然是半掩状态,是我开的?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这样也好,海风吹进来,有咸味,听潮起潮落,精神更容易集中。
我躺在床上,想起一个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我在海边的大房子里,午夜惊醒,房间空旷布置奢华。海水冲击海岸,远方偶有海鸟断续的啼声,轮船的汽笛传来,由远及近又及远,在耳中连绵不绝。一张大床上我只身一人,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身为何人,前尘旧事如烟消云散,大脑空白却又一片混乱,大海深沉又安静,我走出落地窗,向着夜色深处……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旁边有一个胖哥哥,场景倒是无比相似,不过房子不是自己的,床不够大,我也不想死。我想起了好几首歌,非常应景。陶喆的《Angle》,阿妹的《听海》,以及曾在广播里无数次感动我的《波尔维尔》。我又想起一个故事,女主在海边租的房子里找到了一间隐秘的屋子,墙上都是她的画像,男主当初不辞而别,原来是突逢变故失去双腿隐居于此……故事凄美,可也就是骗骗青春年少的我罢了,有多少人能承受爱人落下残疾而不离不弃?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胖哥哥的鼾声又换了一张谱子。我眨了一下眼,再挣开,天亮了。旁边的床空了,床单也很平整,就像从没有人睡过一样。我情不自禁地哼起孙燕姿的《完美的一天》。今天起,这个房间完全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