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历史小说】《血色睢阳》1 邵纶

时间:大唐至德二年七月三十日

地点:睢阳北城

距睢阳城破还有一百天。

最后一丝橙黄色的夕阳暖洋洋地洒在睢阳城上,天空的另一边已经是一片青灰。

我用右手轻轻握住剑柄,将套着木鞘的短剑有节奏地击打在摊开的左手掌上,一边哼着一支莫名其妙的曲子,一边百无聊赖地走在睢阳城北最大的青石街上。

我叫邵纶,睢阳本地人,现在是睢阳府一支巡夜队的伍长。

两个月前因为战事吃紧,我和其他许多本地青年一样,被征召入伍充作辅兵。许太守答应说,只要我们在巡夜期间立功,就能正式入编睢阳唐军从而登城作战。

说实话,我对登城作战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若有了正式唐军编制,我的口粮就能从每月三斗米增加到三斗半,这在眼下缺粮的睢阳城里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至于我口中所哼唱的这支曲子,大家都说它叫做《霓裳羽衣曲》,本是做寿王妃时的杨玉环为讨公公李隆基的喜欢而特意创作的。大家也都说,正是因为有了这支舞曲,杨玉环才让李隆基看中,被他不顾廉耻地硬抢到宫里作出乱伦的勾当。

谁知道呢?杨玉环和他的哥哥杨国忠都已经被勒死在马嵬坡了。李隆基也早已被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夺走了皇位。世事变迁,白驹过隙,那些是非成败又有谁能够说清楚呢?

对了,我直呼太上皇李隆基名字的事儿,你们可不要到处乱说,我可不想因为这种破事儿被关到牢里。算了,我还是接着哼我的曲子吧。

“邵纶哥,你唱错了。这句曲子最后应该是个‘商’调,你却唱成了‘羽’调,足足差了三个音呢。”我身后那个面容清秀的新兵听我唱歌错得离谱,认真地出言纠正道。

“哦,是吗?我感觉差不多吧。是不是你记错了?”我敷衍地打个马虎眼儿,想糊弄过去。

“错了就是错了。这首《霓裳羽衣曲》我们江南人人会唱,我是不可能记错的。”他执拗地坚持己见。

“那好吧,就算是你对了。”我耸耸肩,作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这个新兵叫做苏俭。他是在江淮地区长大的,对音律之道的理解大概的确不会犯错。不过,我却一直感到很好奇:他一个江南富裕人家的子弟,为什么要背着家人千里迢迢地跑到睢阳前线来当兵。

“不是‘算我对了’,我就是对了。萧大哥,你来评评这个理。”苏俭见我不肯认错,气鼓鼓地转头向走在我身边的老兵萧元烈求助。

萧元烈紧紧地抱着他那支大约有一丈多长的钩镰枪,须髯如戟,脸上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阴郁模样。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西北大汉都像他这样冷言寡语,都像他这样被岁月摩擦出无数的伤痕。

“我不知道。”说完,老萧就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邵纶哥,唱歌方面的事儿,你听小俭哥的准没错。他们江南人从小就听曲子,比咱们可强多了。”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小五和小七见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异口同声地帮着苏俭说起话来。

这两个小兔崽子,亏我入伍前还天天带着他们爬树下河地疯玩,现在倒为一个刚刚来到睢阳的江淮人跟我鸣不平了。

我正要拿剑鞘打他们两个的屁股,老萧忽然猛地站住了。

“墙后面藏着一个人。”他指着街旁居住区的坊墙,压低了声音跟我说道。

“哦?”我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老萧手指的方向凝神细看。果然,一个黑影子此刻正躲藏在低矮的坊墙后面。他的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器械。

“向前二十步!布阵擒拿!”我伸拇指发布指令,然后悄悄抽出短剑,慢慢地向黑影猫了过去。老萧他们四个也暗暗取出随身军械,静静地跟在我的身后向前移动。

眼看距离黑影只有不到十步之遥。我猛地停下脚步,低喝一声:“上!”

我话音刚落,苏俭已经熟练地给手弩上好了弦,半蹲在地上向黑影瞄准。小五和小七一手持盾一手握刀,两人齐齐大吼一声,向着黑影飞快地冲了过去。老萧持枪紧跟,我拔剑在后,两人借着小五小七两把木盾的遮挡,几乎同时飞奔了起来。

“轰!”小五和小七猛冲过去,举起盾牌向着黑影前胸位置狠狠砸下。不料那黑影一个滚身闪躲,两面盾牌全砸到了墙上。

“别让他他跑了!”我握着短剑向黑影猛扑了过去。

要知道,我从小就是睢阳城里的孩子王,打架的事儿可没少干。虽然从未经过正经的军事训练,可是若论近身格斗,整个睢阳城里也没有几个人能是我的对手。

黑影果然被我迅捷的攻势给吓呆了。他愣在黑暗里几乎一动不敢动,手里的木棍也拖在地上忘记了格挡。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得手的时候,忽然小腿上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咬了一口。“哎呦,好疼。”我从半空中直直地摔下来,手里的短剑也甩丢在地上。

“糟了!射偏了!”苏俭在我身后一声惊呼,我差点没当场气死过去。

就在此次抓捕行动眼看就要功败垂成的时候,老萧忽然冷笑一声,手中钩镰枪也不知是从什么角度出得手,先一钩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影手中的木棍挑飞,复再一刺,乌黑锋利的大铁枪头已经紧紧贴上了黑影的脖颈。

“是谁?干什么的?”老萧厉声喝问。

黑影被老萧一招制敌,吓得哆哆嗦嗦地抖了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道:“邵纶哥,你们干什么呀?是我,我,王大裱糊。”

“王大裱糊?”我忍着小腿上的疼痛,爬起来走向黑影。在淡淡的星光之下,果然看到一张老实巴交的熟悉的大脸。

“还真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不知道宵禁条令吗?”我气冲冲地对王大裱糊嚷嚷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

“邵纶哥,我,我刚才看到我爹了。”王大裱糊结结巴巴地说道,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解地问道:“什么,王老伯自己回来了?那不是好事嘛?”

他爹老王裱糊匠上个月突然在城内失踪。许太守派出府衙内好几队辅兵四下搜寻,最后也还是没有找到。

“可是,可是邵纶哥,我爹他,他变成了一只野兽!不,不,应该说,我爹他变成了一个‘兽人’!”

“什么?兽人?”我莫名其妙地望着王大裱糊,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老萧再次低声向我们发出预警:“大家小心,我们身后有个怪东西。”

我激灵灵打个冷战,因为我也嗅到了那股危险的气息。

那是只有最凶猛的野兽在捕猎时才会发出的独特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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