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06年9月27日写了一篇日记。
当时我正在读研二,带着八岁半的孩子,在学校和别人合租了一套房子。因为学习任务压力很大,不能陪伴孩子。
晚上吃完饭以后,我匆匆收拾了一下,用微波炉把牛奶热好(当时是在楼下买的散装鲜牛奶,需要烧开才能喝),就对孩子说:“我要去图书馆看书了,你写完日记把奶喝了,然后洗漱,9点必须上床睡觉。”交代完之后,我匆匆忙忙拎上包,去了图书馆。走出屋门,就把孩子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晚上准备学习的内容。
一般情况我都是在图书馆晚上10点关门的时候才走,到家基本上10:30。当天我在图书馆看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导师打电话让我迅速交文章,我就匆匆忙忙赶回家拿东西。当时还没有普及网络,虽然为了读研,我破费买了一个大肚子电脑,但是不能上网,交资料还是以纸质形式。刚到楼下,远远地我就看到厨房的灯亮着。当时心中非常疑惑:孩子怎么没睡?看看表,已经9:30还多。进屋一看,孩子正在收拾书包,我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我耐着性子,阴沉着脸,质问:“为什么还不睡觉?”
孩子低着头不吭声,慌慌张张继续收拾书包。我掂起书包,找出日记本儿,质问:“怎么没有结尾?你的评价和想法呢?”这是我对他写日记的一个要求,结尾必须有这项内容。孩子忽然抢过日记本:“妈,别动。我正想让你回来看看还有啥要写的,我明天早上接着写。”好家伙,心虚了,知道自己写的不合格。听到这儿,心想:明天早上就明天早上吧,反正今天这么晚了,也只能这样了。
当时原因是这样的:前一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回来,检查了日记,才写四行,所以早上就把他从床上薅起来,重新写了一遍,差点儿没时间吃饭。实际上孩子的日记写的还是不错的,开学后一共写了14篇,有九篇老师批阅“优”。
我又回到小客厅,向往常一样,巡视一遍。看到茶几上有个碗,就用不满的语气问:“喝过奶了吗?”
“喝过了”。说完,孩子突然一改刚才懦弱的样子,跑过来把剩下的奶倒进碗里,端起来递给我,高高兴兴地说:“妈,你喝吧。”我刚接过来就觉得碗烫手,赶紧放下。自言自语:都一个小时了,还这么热。
“妈妈,这是我刚热的。”孩子仰着小脑袋得意地对我说,好像刚完成了一件什么杰作。
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你把所有的牛奶都热了?”
“没有,我喝的那碗没热。”孩子仰着小脸看着我,摇摇头。
“牛奶不能反复加热,营养会被破坏掉。”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教训的话语。停了一下,我又好奇地问,“干嘛要热?”
“我想到你又到10点多才回来,到时奶都凉了,我就睡觉前热好,等你回来时候喝正好,不凉不热。”听到这几句话,我突然呆住了----孩子不但没有计较自己爱的缺少,却在反过来照顾我。
对孩子的挑剔和不满,瞬间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自责:“从我开始备考,就把精力用在自己身上,很少和孩子玩。孩子7岁开始跟我读研,大部分时间晚上7点左右,和孩子吃完晚饭我就去图书馆学习,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喝奶、睡觉,我没有给孩子辅导过作业,除了穿衣吃饭,其它的也没管过,更谈不上陪伴。我不但不能像别的父母一样悉心照顾孩子,还认为是孩子拖了我的后腿,耽误了我的学习时间,并把这种不满和压力转移到孩子身上。生活中不但不内疚,还处处指责发泄。”而此刻,心中就像那杯热牛奶,被孩子的童真温暖着,孩子无条件的爱融化着我内心苛责的坚冰。
我突然意识到:孩子幼小的心灵深处是否还在我的挑剔和训斥中瑟瑟发抖呢?我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蹲下身,把孩子拉过来,把脸贴在孩子稚嫩的小脸上,温柔地说:“睡吧,乖乖。”
这让我想起,五天前,我发烧,浑身无力躺在床上,晚饭是孩子一个人去食堂吃的。迷迷糊糊到晚上9点多,孩子已经脱完衣服,钻到被窝准备睡觉。我说饿了,想吃白吉馍。因为当时在家属院租的房子,离家200m的地方,就有一个师生食堂,食堂门口有个白吉馍能卖到晚上10点多。孩子刚开始不愿意,后来还是穿上衣服跑出去,给我买了回来。但是我太健忘了,眼睛所到之处,都是孩子的缺点。
等我给导师送我文章10点多再次回来,孩子已经睡着了,而我久久不能入睡。
这是当时一篇日记的原始记录。其实我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当天是因为非常内疚和感动,迅速地记录下来保存至今。记录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对孩子的伤害,可是因为带孩子读研,和学习产生很多冲突,因为学习的压力没有消除,后来对孩子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读研三年是这一生中对孩子态度最恶劣的三年。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研究生毕业,当我意识到对孩子的苛责,训斥的坏毛病已经成了习惯时,才开始逐渐调整。
类似的事情很多,对孩子的伤害无数,没有记录,无从回忆,只有这件事迅速用笔记录下来,所以记忆犹新。
这两天我听到非暴力沟通的课程时,又想到这件事以及当时整体状态。现在重新回顾,发现就是做父母的内心浮躁,不能倾听,不给孩子说话和辩解的机会,用权威压制孩子、伤害孩子。根源都在父母身上。虽然孩子已经大了,但在和其它人的日常交流中,这种着急表达、命令的场景仍然常常出现。
倾听不但可以改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化解矛盾,在倾听的过程中,自我的内心也会因为安静被净化。
如果亲子关系、夫妻关系、朋友关系出现了问题,尝试一下:不要再喋喋不休地说,深呼吸,闭上嘴,面对问题,先用耳朵倾听,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刻意练习,当这些成为习惯时,生活也会悄然变化,日渐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