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离期末考试周还有半个月，不论是谁，临时抱佛脚的还是始终认真学习的，这段时间，都要开始备考了。每个大学都一样，从现在开始，以往冷清的图书馆一座难求。要想有座位，就得赶在图书馆开门前到门口排队。
这天，赵一然起了个大早，抢到了四楼靠窗的位置。理工科专业倒还好，但对他们学法的文科专业的学生来说，临考前的复习对考试成绩影响不小。赵一然没有耽误，拿出民诉教材开始看重点。她觉得今天自己状态极好，复习效率非常高，便计划今天之内一定要把民诉复习完。
哪知九点的时候，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赵一然扫了眼屏幕，是室友林妍打来的。她拿起手机，下楼去大厅。
“妍妍，怎么了。”
“一然，我胃好痛，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陪我去医院看看，估计是肠胃炎又犯了。”
赵一然听完这话，立马往宿舍赶：“有，你等我几分钟，我从图书馆回来。”
她们打车去了人民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要打吊针。陪林妍打完吊针，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赵一然先把林妍送回宿舍，然后去食堂买了一份小米粥带回去，叮嘱林妍好好休息之后便去了图书馆。
哪知到了之后，她却傻了眼——一个男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往旁边望了望，确认这确实是自己的位置之后，走过去轻声对他说：“同学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置。”说完她瞟了眼原本放在桌上，此时已经被挪到一旁的她的书。她指了指这几本书，继续说：“这些书都是我的，原本就是放在这个位置上的。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你看……”
她不确定书是不是面前这个男生挪的，因为有可能他不是在她走之后第一个坐在这里的。一般人听到这里，都会把座位让出来，但赵一然面前这个男生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抬起头，看着赵一然：“这些书是我挪的。而且，出去了一下？最起码，从我九点半到这里一直到现在，如果我不坐这儿，这个位置就一直是空的。如果只是一会儿，我理解。但出去这么长时间还把书放着，没办法说不是占座。同学你应该知道，图书馆禁止占座吧。”
这下轮到赵一然愣住了，虽然图书馆禁止占座，但大家都默认有书的座位有人，况且今天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回来拿书，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出去这么长时间，她也不会把自己的书放在位置上占座浪费资源。
但是面前的这个男生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她很不爽。奈何她却不能发作，已经有人在朝他们这边看了，如果她在这里和他理论，肯定会打扰到其他人。没办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赵一然深深地看了这个男生一眼，他说完话后就继续低下头看书，没注意到赵一然眼神里的凶光。赵一然站在原地长出一口气，收好自己的书，走出了图书馆。
二
聂峥听到旁边的动静，没过一会儿再次抬起头，看到的是刚刚那个女生离开的背影。他摇了摇头。复习时期，位置比平常更紧张，所以占座的行为也越来越猖狂。他心想，这些人要是能把早起占座的积极劲分一点给平时，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他是九点半到的图书馆，前一天晚上有个室友在宿舍通宵玩游戏，他睡眠浅，敲键盘的声音吵了他一晚上，直接导致他早上起晚了。他也不是一来就挪了赵一然的书坐上她的位置。最开始他坐在赵一然对面的位置上，那个位置椅子坏了，所以一直空着。他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其他空位，只好试着坐上那把坏椅子，发现只要不把重心全部放在椅子上的话，勉强还能坐。
因为要有意用手撑着些，一上午下来，聂峥觉得浑身不舒服。吃过中饭后回来，他发现对面的位置依旧没人来。他心想，学校之前已经让辅导员强调过禁止占座行为，怎么还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占座。他实在不想再像上午一样撑着坐，与其让那个位置空着，不如他先坐一下。
聂峥原本打算等人来了就把位置让出来，但看着那个女生理直气壮的样子，便不打算这样做了。不给她一个警告，难道还由着她以后心安理得继续占座？
赵一然从图书馆出来以后，又到教学楼去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空位，只好回宿舍。想到那人一副居高临下教育人的语气，她的脚步也更重了些，一步一蹬，恨不得弄出地震把图书馆震塌了才好，看那人还怎么学。
回到宿舍后，她向林妍抱怨了好久：“你说，他一个大男生，为了一个位置和女生斤斤计较，不要面子的吗？装出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真想学，怎么连早起都做不到，真是越想越气，要不是怕吵到别人，我绝对要和他吵一架，最看不惯这种小气的男生了。”
林妍看她叽里呱啦地说一大堆，也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到赵一然说累了中场休息，她开口道：“你别气了，我们不和他计较，反正也到晚上了，今天就在宿舍看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图书馆。”
赵一然接好杯开水，从桌上拿了医生开的药，爬到林妍床上递给她：“不说他了，他最好祈祷不要碰到我，不然我一定和他没完。妍妍，来吃药，明天我们一起征服民诉。”
三
闭关半个月，期末考试总算结束，然而赵一然却没有以往考完的那种兴奋感，因为学校的专业实习就安排在这个暑假，她家所在的城市没有实习点，这就意味着整个暑假她都回不了家。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下午是年级大会，赵一然和林妍去的晚，坐在后面。辅导员说完实习相关事宜后，下一个环节就是获得国家奖学金的学生代表发表总结。赵一然本打算低头玩手机，却在看见台上人的时候猛然挺直了背，什么叫冤家路窄——发言的学生代表就是那天在图书馆抢她位置的男生。
赵一然戳了戳旁边在玩手机的林妍，凑过去低声对她说：“你知道台上的人是谁吗？”
林妍听到后抬头，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不是吧，他你都不知道，聂峥啊，我们专业的常年第一，上学期的一门专业课我和他选了同一个老师，课堂发言精彩得不行，超级大学霸没跑。”
聂峥这个名字赵一然当然听过，但就是不知道长相，赵一然一脸鄙夷：“得了吧，估计也就只有学习好这一个优点了，他就是之前在图书馆抢我位置的那个人。”
这下轮到林妍震惊了：“不会吧，我之前和他都在学生会待过，他虽然平常很高冷，不怎么和人说话，长得也斯斯文文的，不像是那种人啊。”
“不，你忘了一个词，斯文败类，就是形容他的。”
当天晚上，实习点安排出来了，赵一然被分到了广东佛山某镇的派出法庭，把实习安排表再往下拉，一个人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聂峥。再一看，他竟然和自己分到了同一个法庭。更加令她绝望的是，这个实习点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突然有种感觉，这两个月的实习生活一定非常难熬。
睡之前赵一然看了眼手机，发现QQ上有一个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只有四个字：我是聂峥。再次看见这两个字，她心里一颤，暗暗告诉自己，毕竟马上要在同一个法庭实习两个月，只要他不做什么过分的事，她还是可以做到和他相安无事的。况且，看他之前趾高气昂嘲讽自己时的样子，估计也不屑和自己扯上关系。这么一想，她心里稍微轻松了些，既然如此，只要维持表面和平就好。
赵一然同意了聂峥的好友申请，她有些好奇，当他知道自己要和那天被他抢了座位的人一起实习两个月时，会作何想法。
四
同去佛山实习的其他同学一起建了个群，商量好组团从学校去佛山的相关事宜。出发那天，在约定的集合地点，组长点了个名。点到赵一然的时候，聂峥循着声音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她看到了他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赵一然不打算主动向他打招呼，聂峥显然也没有这个意思。
很好，赵一然心想，如果之后也能一直是这种谁都不搭理谁的状况，那便再好不过。
到了佛山之后，他们一行人要在南海法院等待各个法庭的工作人员领他们过去。没等多久，各个法庭的工作人员陆续都到了。从佛山到镇上有几十分钟的车程，二人全程零交流。
到法庭已经是下午，负责内勤的工作人员先带他们去宿舍。宿舍就在法庭里面，三人间，法庭的工作人员只是中午或者晚上偶尔加班时会在宿舍休息，因此对他们实习生来说，也就基本相当于是单人间了。这比学校好太多，赵一然因为实习无法回家的低落心情稍微缓解了一些。
第二天是工作日，来不及缓冲，实习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吃过早饭后，赵一然按照昨天见过的工作人员所说去法庭大厅等他。进去时她一眼就看到了聂峥。不想离他太近，但又不好离得太远，于是她便站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好在没多久内勤大哥就到了，他招手让他们两个过去。
“聂峥和赵一然是吧，昨天太仓促没跟你们说我是谁，我是负责法庭内勤事务的，叫我文哥就好，以后有什么事你们都可以来找我。法庭的内部分工大体是两部分，一个审判一个执行，执行外出会多一些，既然有男生，那就男生去执行那边，女生就在审判那边，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各自的办公室。”
赵一然内心窃喜，她想，这样一来，她和聂峥应该可以基本无交流。
文哥把赵一然领进一间办公室，用粤语对里面的一个姐姐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赵一然一个字也没听懂，来之前她想到了这一层，但没料到粤语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难懂。
文哥走之后，赵一然开始自我介绍：“姐姐早上好，我叫赵一然，是这次从S大来的实习生，之后的两个月还请您多多指教。请问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叫陈嘉涵，叫我涵姐就好，之后就由我来带你。对了，这个办公室还有一个刘法官，我是他的书记员，他刚刚有事走了，等下他进来你记得要和他打个招呼。”
“知道了涵姐，既然是实习生，有什么事您尽管使唤，我刚来，很多工作都不熟悉，做的不好的地方请您体谅，我会努力尽快上手的。”
只要面对的不是她讨厌的人，赵一然的举止还是非常礼貌得体的，可以称得上是一把好手。如果和聂峥没有之前那件事，她也一定能和他好好相处，可世事难料，偏偏就硬是把结了梁子的人往近了凑。赵一然想，这两个月，除了好好实习之外，还有一件事将会一直伴随着她——怎么躲聂峥。突然觉得有些心累，一定是老天爷觉得她之前的大学生活过得太安逸了，所以才会整这么一出。
实习的第一个上午，赵一然在陈嘉涵的指导下整理了一些材料比较简单的卷宗，期间刘法官回到了办公室，赵一然用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和他打过招呼又继续投入陈嘉涵给她的任务中。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十二点，陈嘉涵走到赵一然身旁：“一然，午饭时间到了，先下去吃饭。”
赵一然应了一句，将桌上的零碎摊开的材料理好，便跟在陈嘉涵的身后离开办公室。
打好饭后，她跟着陈嘉涵坐一桌。法庭的工作人员不多，几十个，上午文哥已经领着她去各个办公室打过招呼，和所有人几乎都见上了一面。食堂摆的是家用圆桌，一共四张，她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家坐得很讲究，几个庭长和法官们一桌，执行那边的执行员一桌，资历较老的政府府员一桌，而她这一桌坐的就是年轻一些的书记员。成人的世界，不论在哪都要按年龄和资历论事。赵一然的这个内心感慨还没抒发完，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聂峥肯定也是跟着执行那边的书记员，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每天中午要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如果只是这样那倒还好，可是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总不可能随心所欲想不搭理他就不搭理，还得硬着头皮做表面功夫，这才是让赵一然最厌恶的。
今天肯定是逃不掉了，只能后面再想办法。果不其然，这时聂峥正跟着一个男人朝这边走，还好她的身边没有空位，聂峥坐的位置和她隔了好几个人。
有个看起来性子比较活跃的男人第一个说话，赵一然记得她，是执行那边的书记员。“终于又有新鲜血液过来了，听说你们两个是一起过来的，之前认不认识啊？”
赵一然刚刚放下筷子准备答话，耳边已经传来了聂峥的声音：“不认识。我们专业人比较多，所以不是每个人都互相认识。”
客气中透着疏离的语气，好像不愿意他自己和赵一然之间有任何的联系。虽然这也是赵一然对他的态度，但此刻亲身体会到别人用这种态度对待和她相关的事情，说没有感觉是假的。她觉得憋屈，不自在，但同时心想，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和所有人都能维持融洽的关系，如今碰上了，没关系，忽视就好。
然而其他人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过节，听到这个回答，陈嘉涵看了她一眼，然后对着聂峥说：“那你们接下来可要多多了解一下对方了，都是同学，互相照顾更是应该，特别是男生，要多照顾下女生。”
赵一然一时接不上话，只笑了几声。他照顾自己？可得了吧，不为难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