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你 还好吗

读白先勇先生《台北人》

顾名思义,白先勇先生这本书写的是人,台北人。
没有一个生在台北的台北人。
白先生写了很少的情景,却写活了很多人,写活了那段历史,那个时代。
每个人都似乎轰轰烈烈,看完让你心意难平。
可是每个人又都似乎只是那浮世的一点人间苦,不值一提。

这里面的故事总有跨度,岁月的跨度,还有空间的跨度。
从北平上海四川南京湖南,流离辗转汇聚到了台北。
转眼间便是二三十岁光阴,老了容颜,换了脾性。
只有一点大家都一样,就是将过去的岁月炼成了一颗朱砂痣,刻在了自己的心口。

看完全书,在脑海里留下印象最深的两个词是「要是」和「欷歔」。
将军白发,美人迟暮,名角哑嗓,儒雅礼敬的正派君子变成痴傻滑稽的小丑。
一段段物是人非,一片片沧海桑田,昨日难追。
这是那个时代的独有印记
它是美 它是悲
它是轰轰烈烈 它是惨惨戚戚
它有多少古今未有 惊人的绝唱
就有多少壮志难酬 未竟的雄心

看着他们的故事,我忽然觉得真正的悲剧从来都不是激烈的。
而是岁月这把无情的刀一点一点将人刻画的面目全非。
可是你,变得令人憎恶丑陋的你,却还要将这生活继续。

这本书写了很多东西,人性的至纯趣味,人生的终极命题「生老病死」,还有历史的厚重与感性。我无法从文学的价值上做出什么评价,我只想说说它对我感情上的冲击。
其实《台北人》通篇的语气都很平淡,没有大肆渲染,没有强言说愁,也没有感情偏斜。
写岁除,便真的好一番热热闹闹地岁除景象。
油烟味,锅铲声,家家燃起的烛光,处处响起的爆竹,可不就是我们小时候的除夕么。
磨旧的外套,脱了线的毛衣,浓浊的口音,粗大的嗓门,活脱脱一个草莽大汉形象。主人家已经身居营长,退了役生活落魄的他在酒席上却处处托大。面对着年强的小情侣语言粗鄙,将过去的风流当作一枚勋功章高谈阔论。退役得来的那一点钱也叫人骗了去,落得个人财两空,老来孤独。可是,当他亮出胸前的大洞,说出“台儿庄,这三个字不是随便提得的”的时候,我想所有的读者都和我一样,所有的不适情绪都一散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复杂的五味杂陈。
当他醉倒在后堂,前厅和门外仍旧一番嬉笑热闹景象的时候,我就明白,这个老去的草莽将军和他逝去的昔日荣耀,都已化作了做笑的谈资,如那冲天而起的烟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他的寂寞,不会有人再听了。

白先生没有刻意讴歌其中任何一个人,或者某种情,某个结。
他也没有惋惜,批评过任何一个被岁月,被命运改变过后的容颜与人格。
但是这样才让这一切平淡的惊心动魄
字字锥心 丝丝刻骨

「花桥荣记」里的卢先生明如皓月,气若松竹,多么儒雅多么坚强的一个人。
会拉着二胡唱几句京剧,在最刁钻的顾太太嘴里也不曾有一句刻薄话。
心里揣着一份情,便可以十五年如一日,抵挡住那些平淡苟且的晨昏日暮。
只是不知道,那个体面,斯斯文文的卢先生在染黑了一头白发,提着菜篮跟在洗衣婆阿春身后与荣记老板娘擦身而过的时候,是否会有一丝羞愧;
那个在面对老板娘拉煤说亲的时候急得红了眼,跺脚说道“胡闹”的人,在光天化日下不顾风化的时候,是否会有一丝羞愧;
那个在花园里唱起回窑,识礼数懂规矩的卢先生当街扇了小学生耳光的时候,是否会有一丝羞愧。
不知道那个曾经在花桥桥头,与心上人并肩而立的少年
是否会平心静气的接受那个闹起一桩又一桩荒唐笑话的卢先生

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远离故土,每个故事的症结核心都来自于过去,来自故土。
我想每个流落他乡的人对于家,对于故乡这个概念都有着程度不一的执着。
我发现我近来开始爱看历史,爱看人文,爱看生死。
一项项都显得沉重,但是细思就会发现,这其实都是对于当下的逃避,对于一切以利益为标杆的现代社会的逃避。
我在看完《台北人》之后,有好几夜都难以入眠,只是躺在床上,思绪乱飞。什么?你问我在想什么?我歪了歪脑袋,答不出个所以然。你又问我为什么睡不着?我摸了摸胸口,只想告诉你,这里不安静,我怎么睡的着。
“也许你不明白,在美国我想家想的厉害。那不是一个具体的‘家’,一个房子,一个地方,或任何地方——而是这些地方,所有关于中国的记忆的结合,很难解释的,可是我真想的厉害。”
——来自白先勇《白先勇回家》

在看每一个故事的时候,我脑海里都会冒出一个词,「赤子之心」。
就因为这四个字,我似乎可以原谅那些当下所有的荒诞不经与可笑。那至纯至真的人性,至善至美的情,每一分每一毫都让我动容与向往。
现今的我已然被利益熏染,眼睛里心里早不见得多么干净了。
可是我还是想要得到一颗赤子之心。若我能有幸得到,此生无憾。

我试着给这篇感受做一个总结,可是思绪总是没有落点。
如此,便这样吧。
只愿现在的你,还好。

2019/02/09

你可能感兴趣的:(现在的你 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