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科技之殇

​​最初我是因为比尔盖茨和沃兹喜欢上计算机的，认可乔帮主那是后来的事。因为蓝盒子是沃兹做的，打砖块的游戏是沃兹做的，第一台苹果电脑还是沃兹做的。乔布斯原本也是一位傲气十足的技术牛人，看到沃兹在那捣鼓电脑，我们可以估摸一下，乔布斯站旁边喝着水脑袋进行了快速的运转，然后给自己做了一个无比重要的新定位：在沃兹的天才技术面前，我还是做一个企业家更容易活下来。而在沃兹做打砖块游戏的时候，比尔盖茨也在封闭开发属于他们的Basic语言，以后将奠定他的软件霸主地位。当时对我的触动很大，因为我看到了一扇门，那里面一两个人动手就能完成改变人类科技进程的技术革新。

当时的创新都是底层的基础的技术创新，这点很重要。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听到更多的是财富故事，是商务模式创新，是产品创新，是服务至上的理念。兜兜转转很多年，大家都飘了起来，在各种五彩缤纷的肥皂泡里面随风飘扬，越来越怀念曾经脚站在黄土地上的那种踏实，突然才想起来，曾经那批创新者们呢？

曾经的创新者打造了一批商业帝国，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们的财富的多少，很少有人注意沃兹当时如何用最少的芯片设计出一台电脑，更没人关注曾经比尔盖茨同学代码中规整的注释。这批人首先是技术极客，在具备商业头脑的情况下完整了帝国的打造，除了比尔盖茨保罗，乔布斯沃兹，还有诺伊斯，马斯克，佩奇与布林，甚至连贝佐斯等人，他们在基于兴趣做技术的情况下，估计很少会想到未来世界的格局因他们而改变。

之前我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后来才注意到为什么那些核心技术，都跟我们没有关系？尤其是贸易战才让大家反应过来，芯片是他们的，操作系统是他们的，软件生态是他们的，发动机是他们的，精密工艺是他们的，连太空都是他们的。前一段时间，我看到了马云和马斯克的对话，一直以来我对马云的无论是口才还是环保的想法都是非常敬佩，只是那一天我更喜欢马斯克，虽然马云依然如往常般超然的指点江山。这种情况就好像一个小朋友，拿着他最喜欢的乐高玩具，跑到了迪斯尼，晚上回家的时候玩具还在不在手上已经是个疑问了。

我仔细想了想，为什么在马云和马斯克之间，我更喜欢马斯克（即便他私生活糜烂），为什么在华为和联想之间，我毫不犹豫地更支持华为。我尝试找一个词语来形容，当看到“硬科技”这个单词的时候，心里猛然一震，紧紧抓在手里，生怕它跑走。百度上有专门的词条对他进行了定义：“硬科技代表着高精尖技术，是需要长期研发投入、持续积累才能形成的原创技术。具有极高技术门槛和技术壁垒，难以被复制和模仿。是对人类经济社会产生深远而广泛影响的革命性技术，是推动世界进步的动力和源泉”。我激动地忍不住想呐喊。

硬科技公司在国内的市场环境太难了。硬科技的几个典型特点：一是周期长；二是投入大；三是市场效益不一定高。这几个特性太要命了，除了国家不得已必须支持的情况，谁看谁不爱。我觉得做硬科技领域的创业就跟养个孩子（注：男孩）差不多，就是一个小吞金兽，每天砸钱跟无底洞似的，而且特别像是到了10岁的叛逆期，哎哟，那种遭人嫌弃的劲啊……

很不幸，我选择了这么一条路，一路走来各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故事。倒是有一个好，心态还不错，每次我想的都是已经最差了嘛，未来的趋势只能上升。创业这几年，我们研发实打实地投入了数千万，也就砸出了个奔头。期间接触了不少投资方，对话流程基本一致：你们目前多少收入啊，未来多少收入啊，几年上市啊，估值多少啊，如果大公司进来你们如何应付啊之类的。因为投资方是一个盈利机构，并不是一个公益组织，所以这么问我们也特别能理解，因为一个商业上不成功的公司走不远这是公理。只是最后的一些结论听着挺喜感的：“技术挺好，数据也挺好，销售怎么卖要多想想”，“网络安全市场太小，上市了也就那样，财务回报上不高”，“你们方向太单一了，规模做不大，应该扩大产品线”。

最后一个问题，确实困惑过我，我时常在想如果投资方去问ASML会发生什么样的对话，作为光刻机届的龙头老大，他们非但产品单一不讲价，而且一年就供应那么几十台货，客户你还得跟我关系好，我才帮你往前排序，等供货的时候一年就过去了。最后我思考的答案挺伤自尊的，应该我不足以牛逼到让人相信我们这种吞金兽是未来的光刻机这种绝对的硬科技公司吧。

投资方的问题甚至是质疑其实并不能打击到我这个强大的内心（做硬科技必须要学会坚持坚持再坚持），但是另一种做法简直就戳心了。一位做交易所的朋友发了个朋友圈招聘，说“选择比努力重要”。当场我就泪流满面，倒也没错。家人说谁谁谁混得不错，我说哦，他做什么的？“你看看人家炒股白手到过亿”，“你看看人家毕业就买了几套房，现在天天旅游享受人生”，“你B哥做P2P金融最近上市了”，“还有那谁做游戏，不知道干嘛，反正跟印钞机似的”。没别的意思，由衷地祝福大家，财富自由，家庭幸福美满。戳心的原因在于，你会让家人（甚至自己）产生了自己选择错误的懊恼：这么多赚钱的选择不去做，非要替世界操哪门子的心哪。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挑尽古今愁。

而今不食嗟来食，黄犬何须吠不休。”

这诗写得真好，如果不是一个冻死的乞丐写的那就更好了。

你说祖国最近这些年确实繁荣富强了很多，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但是万恶的美帝在1969年就上月球漫步了，78年intel就发布了8086芯片，85年就有windows 1.0了，今天我们还没有光刻机，还没有操作系统生态。因为我们之前是踩在巨人的肩膀上进行了商务创新，包括电商啊游戏啊之类的，所以我们的移动支付就是比他们的好，我们的外卖和快递无比快捷便利，我们的即时通讯就是能做到让他们反过来也抄袭我们。但是当他们把地基给我们抽掉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就是一片农田，盖起来的楼晃晃悠悠。

差的就是硬科技，硬科技就是让大家带有一定约束达成合作的底牌。你有核弹我就必须也得有，你不打我我不打你，大家是朋友。你要有事没事往我脸上拍一下，我手里的板砖就往你头上直接招呼了。

所以，我想做的就是准备好一些底牌吧，沉下来做，做精做深。坐十年冷板凳不是说不着急，我们比谁都急，因为硬科技领域时间就像金子一样珍贵，谁先做出来，谁就是大哥。不只是做出来，要不断的挖好护城河，保证绝对的领先地位。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思考架构一两个人就行，工程化落地那就得有人海战术了。所以成本越来越高，其实成本也是目前构建护城河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没有充足资金根本打不了两下就自己灭掉自己了。

光有理想和创新技术还不行，你得能说会道，你得八面玲珑，你得关系通天，这样才能有资本的回报，才能进一步养大团队。所以，每一个到一定层次的人，都不简单啊。这时候，人通常也就不再纯粹了，还能坚持初心的少之又少，被商务绑架是最常见的问题。于是，你见到了大量的集成商，大量的代理商。因为创新的研发投入太大了，而转手包个箱子卖产品，实在是笔笔都有的赚。不是不想坚持，是现实不允许你坚持。那些把公司卖了了，转型的，关门了的，都是英雄，无可厚非，太难了。

好不容易有几家从鱼卵历经千辛万苦长成了小鱼苗，大家逐渐关注到了这些冉冉上升的新星，突然，那些个财大气粗的大家伙跳出来说，你看，我们是硬科技公司，你要的东西我做的最好，参数一个比一个夸张。我见过一个最神奇的公司，公司有芯片，有无人机，有网络安全，有人工智能，投资的朋友问我看法，我说这不是骗子公司是什么？任何一个领域都是一个需要沉下去做十年的方向，这种不聚焦的打发除了骗钱我想不出另外的理由。但换句话说，老大哥们品牌大，资金雄厚，材料写得好，抗风险能力强，所以只要说你有能做，拿合同的概率自然也就高一些。

硬科技在美帝有两条路：一个是商业，一个是国家支持，在国内目前看来第一条商业的路有点难，大多还是依赖国家扶持。商业化的成本实在是太高，每年过十亿的研发投入能坚持的企业屈指可数，所以大家才会越来越尊重华为。只是时代变了，机会窗口就那么一点，抓住了就飞，抓不住也没你什么事情了。

你问我怕不怕？担心有人搅乱市场是有的，怕就未必。硬科技最重要的是那个核，参数说出来是容易的，落地到真实技术的时候，我就会是那个赢家，我们在做那个最尖端的内核。整体来说喜忧参半，忧的是我们的领域市场慢慢起来了，老大哥们虎视眈眈，喜的是客户对技术的要求越来越高了，其他一些外围的因素会越来越少。我的理解是，包装赚钱的最多叫富豪，连企业家都不一定是，距离硬科技就更远了。只有那种基础领域的技术创新，才是硬科技。等着吧，十年后如果有几个大成者，那里面一定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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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分享一个历史小故事：汉文帝时，允许民间自行铸钱，导致利欲熏心的商家和百姓争先恐后的进入这个领域投机取巧。

贾谊上奏说“现行法令允许天下公开雇人熔铸铜、锡为钱币，有敢掺杂铅、铁取巧谋利的人，就处以黥刑。但是，铸钱的人都以获利为目的，如果不杂以铅铁，就不可能获利；而只要掺上很小比例的铅和铁，就会获利丰厚。有的事容易引起后患，有的法令能导致违法犯罪；现在让平民百姓掌握铸币的大权，他们各自隐蔽地铸造，要想禁止他们在铸钱时为获厚利而取巧舞弊，即便是每天都有人因此而被判处黥刑，也禁止不住。

现在，放弃农业而开山采铜的人日益增多，扔下农具而去炼铜铸钱、烧制木炭；质量低劣的钱币每天都在增加，五谷粮食却无法增加。善良的人受此风气的引诱而做出了罪恶的事情，谨慎怕事的人也被裹挟犯罪而受到刑罚甚至于杀戳。”

当然，文帝并没有采纳这些意见。文帝有文帝的治国之道，等汉武帝出场时，局面自然又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