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Billy,你还好吗?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今年你已经72岁了啊,而你还有多少光阴在手心里握着呢?你把我当好朋友,我却在一夜之间突然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15年12月5号那天你发了一句hello给我,我终是没有给你任何回复。
我和老Billy是在QQ漂流瓶上认识的。那天,我随意扔出了一个交友瓶,窗口上显示我扔出了9000千米远。9000km!好大的一个数字,然而至于到底是什么概念,当时我却并不知晓。
没想到,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陌生的聊天框弹出来了,“hello, I am Billy,nice to meet you!Can I make a friends with you?”
“尼玛,能不能好好用汉语交流啊?”我一瞬间有些小小地崩溃,下一秒又有些得意,“小样儿,你大概不知道俺的英语始终是年级第一吧!跟我斗英语,切!”
我在键盘上麻利地回复:“Hello, nice to meet you,too. But I want to know,why do you chat in English. You are practicing your English? ”
“No,no,my friend,English is my mother language .”
看到这里,我的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了汗。外国人?我的天呐?我遇到了外国人??天呐,这简直跟见鬼一样令人激动!下意识地,我突然明白了9000km是什么概念。我打字的手有些微微发颤。
“Really?Where are you from?”
“Now I live in Brisbane,Australia . Can I make friends with you?”
Brisbane,这是什么鬼地方,布里斯本,澳大利亚?在我正要百度布里斯本的时候,Billy的加好友请求就弹出来了,我很愉快地同意了。
在后来的聊天中,我间接了解到Billy原本是英国人,后来出了些变故就移民到澳大利亚了,并在这里扎根生活下来。像很多其他的外国人一样,Billy每年都会出去旅游,他去过菲律宾,印度,斯里兰卡,但是中国他还没有去过。不知道是不是很多老外都对这个拥有13亿人口,5000年悠久历史的国家感兴趣,Billy也表示他非常渴望将来有一天可以到中国来。Billy一脸严肃地问我,假如他来中国了,能不能来当他的导游?
我的心“扑腾”多跳了一拍。我虽然能与Billy进行简单的交流,但是真的当导游的话,恐怕我水平还不够。有一次,当我拼写出interstellar这个词时,Billy很惊讶地说,“Hey,Guozi, you know the word interstellar!”其实我当时只是正好在看这个电影而已……我一直都记得Billy当时惊讶的语气。当Billy这么问我时,我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我还是答应了,“Of course!Welcome Billy come to China!”但是我心底很清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这美好的谎言哈!
跟Billy的交流,我自始自终都是最不诚实的那个……
Billy是个可爱的老人,和蔼地向我介绍了他的大家庭,他可爱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儿子,还给我发来了他的全家福,可是现在这些照片都被我给弄丢了。Billy甚至把他家里的门牌照片都发给我了。可是老人多是健忘的。有一次我把他家的门牌照上的地址发给他看,并且调侃说改天我路过澳大利亚的时候可以顺道儿去看他,结果一下子把Billy吓了一大跳,赶紧问我是不是通过谷歌地图定位了他的电脑。我只得解释说,是他之前自己发过图片给我的。Billy就有些落寞地说了一句,“Oh, I am oold Billy!”
那时,Billy已然70岁了。
我问Billy平时是不是经常锻炼,结果他一下子就来劲了。“平日里我喜欢有强度的锻炼方式,每天都会和妻子一起去跑步,偶尔我也会用一些器材进行锻炼。”还没等我回复,Billy就很认真地问了我一句,“Guozi,do you know 太极?”为了让我正确地理解太极,Billy专门用翻译器翻译出了汉语的太极。哈,太极?张三丰?我问Billy为何对太极如此地感兴趣,Billy一本正经两眼发光地说,太极,wonderful sports!对此,我只能默默说一句,这征服了整个世界的神秘的中国武术啊!
因为经常锻炼,Billy的身体状况还是很不错的。可是有一次一连好几天老Billy都没有上线,可急坏我了。那几天我所居住地城市一连下了一星期的大雨,出门自是不便。我每天坐在书桌前望着千根万根连绵不绝的雨线,竟不自觉地想到了布里斯本。这个时候,布里斯本也许正是和风煦日,Billy门前的草地绿绿地,软绵绵地,一脚踩上去,搔得人的脚底板痒痒的。那时我也会担心,Billy毕竟已然70岁了,又还剩多少时间呢?
我们总是说着来日方长,可是来日究竟又有多长?
我自然在心底不敢往坏处想,怕自己的乌鸦嘴,怕自己的一语成谶,只能安慰自己说Billy只是出门旅行去了。
几天后,Billy的头像再度亮了起来。还没等我给他发消息过去,Billy的消息就来了。“Hello,Guozi! How are you?”
我问Billy最近干啥去了,Billy笑着说,在尝试一项新的体育运动时摔伤了,不过现在好多了,只等着改天再去复查一下。
果然啊,老Billy,我说你年纪这么大了,都老成这样了能不能不折腾?中国的老爷子像你这个年龄都在家里待着能不动弹就不动弹的,你造吗?
当然我不是这样说的,我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Billy,take care of yourself, OKey?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Billy的,嘿,还是一个小老头儿。不过,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用忘年交来形容真的一点都不过分。我经常会跟Billy讲自己不开心的事情,Billy总是耐心地开导我。
我本来就是一个心思敏感,又很容易陷入抑郁的人。有一天,我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Billy解释的,反正是把Billy吓坏了,一口气打了一段我至今都牢牢记得的一段话:
You must not worry. Just do what you know to be the right thing.
Most important thing-be yourself. There is not other person in the whole world like you and you are so important to the world.
Like yourself and what you do and what you think. Let everybody know your best points and tell them:
“Hey, look at me!I am Guozi!”
是啊,Hey, look at me!I am Guozi!I am so important to the world!
我知道在我和Billy每天不着调儿的闲扯中间,中西方的价值观区别也可略观一二。我说,“Billy,there are so many homework to do. I have to work more harder to get a good result.”每每这时,老Billy就笑着说,“Hey,Guozi.Work hard is necessary, but all work no play make Guozi a dull girl.”
我只能笑而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互联网刚出现那会儿,媒体炒作太厉害了,至今我父母都认为网聊都是不可靠的!网上诈骗太多了!一定要远离网络!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我跟他们讲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澳大利亚的外国友人,他们脱口而出,“骗子!”
我一下子就后悔了。
他们平心静气地问我,对方说自己是外国人就真的是外国人啊?我还说自己是美国国务卿呢!什么?发照片过来了?网上老外的照片这么多,随便找一张你都不知道!用英语交流,英语水平很高?呦,现在网上的骗子都开始朝现代化国际化迈步了啊!
……
那天晚上的那顿饭,真是难吃死了。
我并没有向Billy说过这件事,仍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还介绍了几个中国朋友给他。每次他都非常高兴。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终于开始变得沉默了。我主动找Billy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和Billy聊天时间也越来越少,到后来,我竟然都开始故意对Billy发来的消息视而不见。两条因着奇妙缘分而相交的线,就此越走越远。
我变回了妈妈眼里的好孩子。
我开始独自面临很多事情,高考、升学、竞选学生会、恋爱、搞好人际关系、打工兼职、考各种证书、泡图书馆、旅行、考研亦或者保研……
偶尔,当我为了提高绩点而拼命学习的时候,我会突然想起Billy来,想起他对我拼命追求一些东西而无法好好享受生命乐趣的无奈和叹惋。我仿佛看见Billy在沙滩上躺着,前方是奔涌的大海和惬意的人群,Billy朝我挥手,喊着“Hey,Guozi,come here! Put your work away. What a fine day today! ”
我和Billy的相识于2013年,到目前为止已然有四年了。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的相遇简直是个奇迹。9000km的距离,他,Billy,准确无误地捡到了我的漂流瓶,从中国河南到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距离,只有短短几秒!
缘分总是如此奇妙而又难以捉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你会身在何方,赶往哪里的目的地,离开身边的哪个人。我们只能跟随着缘分的引导,一路风风雨雨,跌跌撞撞,遇见不同的人,邂逅不同的事,又总是还未来得及说再见便转身离开,然后将一段时光深深埋在心底。
对的,深深埋在心底,埋在心底……
可是我们似乎还忘了,忘了身后的时光流转,忘了头顶的风云变幻,忘了今年的夏天不是那年的,忘了时光催人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忘了天若有情天亦老,忘了世界上还有诸多话语已经被黄土深埋。
将一些来得及等待成遗憾,将一些遗憾沉淀成记忆,再将一些记忆沉默着等待被万能的时光冲淡,滚蛋吧,你个自私鬼和胆小鬼!
是的,我是突然有些后怕。怕遥远的地方一直有个人在默默牵挂着我,更怕那是一个老人,怕有些事经不起等待。
2015年12月5日,billy问我“hello”。
之后我便杳无音信。
我今天才想着给予回复:
Hey,Billy ,long time no see. How are you ?
Billy的头像是灰色的,这个点儿,我猜想,他可能已经睡着了。
我便安静打下一句话:
Good night, oold Billy!Nice to meet you again!
——16.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