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

        27世纪14年,人们已开始在空中居住,我们是最后一批因干渴而移居却未死的幸运者。然而,下面因缺水而死的白骨已堆积如山。

        我们将世上仅存的绿地攫取并使它们分级漂浮在空中,然后盖上我们的穹顶,收集这来之不易的水源和生存必须的能量。

        我们共15级漂浮地,最接近土地的一块漂浮地只占不到XX公里。据说我们所最终选择的地方是历史上的彭城,于是,我们便叫它彭城。

        15级漂浮地,不同的人分层居住。最上面居住的是农民,因为那里是在风暴天中仍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正常情况下能够保证我们赖以生存的食物能量。

        其次14级居住的是渔民。在各层级系统中有一道与穹顶相连,直接垂直贯穿各层级系统的回收水道,人们将最开始的穹顶上的蒸汽水一点一滴收集又汇聚,并从水道中各取所需。渔民们便在这14级漂浮地上凭着还较多的水养鱼,品种是少得可怜的人们在世界干涸之时拼命带上来的鱼类。

        13级则是人们准备食物的地方,在这方天地中能活下来就是种运气更是勇气,人们迫于无奈――生产资料的有限――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共产主义。无论粮食食物,同工同食。

        12级则是人们将13级的水再过滤,用来洗衣洗澡的地方。

        ……

        以此类推,简而言之,最好的水资源要留给最重要的层级,而我们普通人,住在倒数第二层。

        但也是有例外的,最后一层有一座喷池,喷池里的水清澈透亮,常年喷涌着美丽的水花,在外面沙漠的荒凉映衬下更显得美丽珍贵,却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它周围生活的大多是统治和管理者,他们掌握这穹顶的生态资源分配和人群分层管理。他们喜欢开会的时候聚水而聚,放浪形骸,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对水的最大尊敬。

        然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无边沙漠中的累累白骨,在风沙中不得安生

        ……

        其实,这一切与我来说无足轻重,无论是一眼望去的无边沙漠,还是这15层级系统的或喜或悲。

        我是这系统中唯一懂得利用滴灌种植瓜果珍蔬的商人。在这层级系统中因着父辈开创者的身份获得了统治者们的关照――为上层固定提供瓜果,昂贵而珍稀的瓜果――一般人可能早已忘了瓜果的味道,只能在梦境中偶然重温曾经的美好。

      我原本便是这样无牵无挂,规矩安逸地在这穹顶之下仍能过好自己日子的人――如果她没出现的话。

        冬天风沙愈加迅猛,所谓黄天白日,也不过如此。15级的农民虽能在穹顶的温度调节下维持作物的生长,但是水资源短缺、光照不稳定等等因素早已对农作物产生了影响――人们盯着愈加减少的分配唉声叹气,无论大人、孩子因吃不饱而发出的叹息声、哇哇哭泣声混合交杂于一处,在穹顶里回响不绝。

        就像所有悲伤一样,无论是孩子的哭声还是大人的叹息声,你刚开始会同情难过,后来听多了耳朵都难免麻木,只觉得聒噪心烦,就差狠狠唾一句“活该”来泄愤了

        那段时间我便一直守在果园,我的果园在第8级,水源稳定,足够满足滴灌需要。上层特别关照我和我的珍稀瓜果,即使在人们饿着肚子的情况下仍能防卫着、保护着我的果园不受饥饿入侵。

      然而,任凭如何阻挡,都挡不住人们最原始的――求生的欲望。

      人被逼急了就难免不择手段起来,当作物不生不长、鸡不下蛋、牛不挤奶――人们的日常口粮只剩下米粒清汤的时候――他们便愤愤于这一片常绿的、常年挂着鲜美果实的存在了。

      普通人们越级来到果园,在果园外由哀求、到呼喊、再到示威――然而我只是从果园内透过层层电网、透过重叠在一起的令人安心的军绿色嘿然冷笑――无足轻重,白费力气而已。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人在濒临死亡时迸发出的求生的力量――人们野兽般不顾生死地向果园突围――殴打声、嘶吼声、哭喊哀嚎声交杂着成一曲壮歌,而他们奋不顾身夺取是却是――这危难之时的――最后一片安然无恙。

      争斗三日三夜,最终手无寸铁的人们惨败。当然,我们的损失也不少――果园外的电网和监控系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但是当下动乱中还顾不上修复。

      于是,我的生命中就出现了原本不该出现的她。

      那天我正在树下小憩,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由着一贯的警惕和莫名的好奇,我蹑手蹑脚过去,只见碧绿的西瓜地里探出一只黑色的小脑袋,正费劲地努力折断瓜藤。

        也不知哪来的童趣,我竟轻身弯下腰、毫不费力地折断瓜藤,带着略微得意的表情轻轻松松地提起西瓜,然后居高临下地等待那人的仰视。

        然而,随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属于18岁少女,带着些许泥垢稍显稚嫩却美丽的脸庞。四目相对,竟都生生地一滞。从此,我知道,我爱上了她。

        我们第一次相拥在树下的时候,她诉说着家里的饥饿贫困,我轻轻为她拂去泪水,然后再为她送去我省下的口粮和偷偷留下的瓜果。

        我喜欢她逐渐红润起来的脸庞和晶亮亮的眼睛,可是我还是阻止不了她的悲伤。那天我醒来后看到她红着眼,泪水不住地滑落――她告诉我她梦到她小时候妈妈讲的童话故事里梅花鹿――那样美丽、高雅又可爱的一种生物。

        “然后呢?为什么哭?”我问。

        “我看到人们开始持枪攻击它――然后就是这样“piu”的一声贯穿了它的脖子,我看到它倒下去,身躯飘散成鲜红鲜红的花瓣――我努力地奔向它,却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作花瓣――从我身边飞过而却无法挽留……”,她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只是一个梦而已,我是不是太傻了?”

          我揉揉她的碎发,宠溺又带点无奈地说:“是啊,怎么会呢?小傻瓜……”

          是啊,怎么会呢?

          然而,下一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成了那只梅花鹿。

          ――她依旧伏在瓜藤掩映中,就像我们初见那样般只露出黑漆漆的小脑袋。鲜血却从贯穿脖子的枪口中汩汨流出、淌在一片绿色中――颜色格外对比鲜明。

      而站在她身旁的上尉也正掰开一颗西瓜,手持着一牙碧绿,将成熟得正好的红瓤往嘴里送,一边吐籽一边向我招手――

      口齿不清地喊着:“控制住人们啦!妈的,今天才想起来监控和铁网的事,又解决掉一个暴民!

      ……愣着干什么?!过来吃瓜!你小子种的瓜真是不赖!”

      我愣愣的向前走去,只见红瓤的瓜水从他嘴角淌下来、重重地打在地上、和瓜地里缓缓流淌的鲜血――逐渐,融为一体。

                                        2018.03.28 裴陌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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