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一带耳熟能详的古镇,周庄、乌镇、同里、甪直、西塘……真是不要太多!早年间一想起,粉墙黛瓦炊烟袅,小桥流水乌篷摇,庭院深宅古木香,晴耕雨读书生忙,就心驰神往,便于假期间流连一处。
到后来再访,小镇已没了风柔水润的亲切,没了古朴幽静的闲适,没了引发思绪飘远的韵味。除了鳞次栉比的店铺,就是比肩继踵的人群,行走其间,涌起的,是失落,是遗憾,是人流、喧嚣声引发的疏离感,便对古镇没了兴趣。
有朋自北方来,还是想感受一番江南水乡的清幽雅韵,找呀找,终于发现太湖中西山、东山岛上尚有几个我这个在江南呆了十几年都不曾听到的古村落,于是直奔太湖大桥。
太湖是我国五大淡水湖之一,但对这个“大”并无概念,就是湖嘛!湖是大地的眼睛,能大得过眼界?可一驶上太湖大桥,还是被它的辽阔震撼了。想起穿越杭州湾大桥,两边是浩瀚无边的大海,这太湖,就如同那片海,苍茫茫水天一色,看不到尽头。
太湖大桥分三段,北起太湖国家旅游度假区渔洋山,连接长沙岛、叶山岛、西山岛,全长4308米。一、二、三数着数着就到了西山岛。
时逢阴雨天,乌沉沉的云头压得很低。正前方,几艘五桅帆船静静地泊在波光鳞鳞的湖面上,一下子把人拉到远古的农耕时代。
暗夜里的江枫渔火,夕阳下的渔舟唱晚,碧空尽处的孤帆远影,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抑或生的不是时候?
顺着五桅船向左一艘一艘看过,目光停在最左边的太湖大桥。大桥宛若娇龙出海,蜿蜒数里,伏身于群岛之间,海路变陆路,出岛不再只是靠船,方便了出行的居民,也为太湖增添了一抹靓丽的景色。
环顾远望,来得还真是时候,眼前就是一幅广袤无垠、纯天然的水墨山水画啊!
大雨滴终于落了下来。西山游客中心路边排着待租的自行车,起初我们还犹豫着要不要租车骑行,这一刻,毫不犹豫地钻进车继续前往西山岛最南端的明月湾村。
明月湾村,据《苏州府志》记载:“明月湾,吴王玩月于此。”远在2500年前的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携美女西施,来此赏明月,古村因而得名。
明月湾南临太湖,三面环山,植被丰盛茂密,整座村子终年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按导航路线驶入停车场,下车四下打量都未发现村门。
时近中午,我们计划先填饱肚子,于是上网查找到明月村口碑不错的农家——潮云一阁,向停车厂收费大哥打听,大哥手一指,热情地指点道:“打电话让他们出来接。”
冒着淅沥的小雨,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走过商业街,右转,看到古村收费处。待走近大门,眼前一亮,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门口,一湾碧水如月,倚笼几处人家。此时雨已小,一滴一滴砸在水面上,溅开一圈一圈涟漪。黄花岗石条路和临河而立的地基浸透了雨水,点挂着喝饱了的藤蔓小草,艳的更艳,翠的更翠。
小河左侧,粉墙黛瓦,红灯高悬;右侧,光亮的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一株数人合抱粗的古树,翠绿繁盛的枝叶斜倾在河面上,也欲似娇花照水?
天空已渐青白,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丝嘈杂,虽时值正午,古村弥漫着温润清新的味道,犹如初醒的清晨,静谧,安详,美好。
心花怒放中,赫然发现“潮云一阁”大木招牌高挂在花岗岩地基上。正是我们要找的那家!
兴奋地奔过去,老板娘接到友人的电话正迎来,带我们穿堂过室直达窗边。看窗外,正是那株老古树!原来,轩窗里边就是饭堂。
几张桌子都空着,我们选了一张视线好的坐下。老板娘五十多岁,个不高,圆圆的脸很和善,向我们介绍太湖特色菜。
趁她停下的空,我忙不迭地问起这棵树的树龄,没想一下触动了她的话匣子。原来,这树跟她家渊源颇深。
她右手指向墙上挂的镜框,向我们介绍这棵1200年老樟树近代战乱年间的灾难。
镜框中提及的吴震九是她老公的爷爷。1942年,两个歹徒窜到明月湾,借砍伐古樟敲诈勒索。古樟树在村口河边屹立千年,见证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是明月湾人心中的圣树。
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吴震九挺身而出,与歹徒几番交涉,索金由1000块大洋降到450元,歹徒不再松口。吴先生当年在上海一家南货店做账房先生,每月工资仅一块大洋,无奈之下,只得变卖家产方凑齐。看着镜框里书生模样的吴先生,不由肃然起敬。
于太湖中,自然要品尝太湖三白。太湖三白即银鱼、白鱼、白虾三种产于太湖的湖鲜,因其出水极不易存活,故只有在产地一带方能一品其鲜。
新鲜的好食材不需繁杂的烹饪。不一会儿,我们的菜便上了桌。
银鱼细小,软嫩无骨,炒蛋增鲜;白鱼、白虾仅配以葱姜盐清蒸、白灼,其鲜咸味即令人垂涎。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了一碟酱爆螺丝。螺丝虽是酱爆,却带着鲜明的江南特色,于我们北方人而言,甜了些。
待老板娘推荐的莼[chún]菜肉丝汤端上桌,看着飘浮的菜叶卷得像两片抿着的嘴唇,想起老板娘推荐时说烧出来像嘴唇,恍然大悟般以为莼菜的莼,就是嘴唇的唇,可想着“唇菜”两字,总感觉哪里不对。几番回忆搜索,终于想起——“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季鹰,名张翰,西晋文学家,就是苏州人。张翰能文而放浪,时人比之为阮籍。他在洛阳做官,秋风起时,想念起家乡莼菜羹和鲈鱼脍的鲜美,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立刻辞官还乡。
如今,这美味就在眼前!迫不及待夹起一叶。在汤中如老茶叶一般的莼菜,出水后柔弱无骨,“唇角”下坠。丢入口中,又软又滑,牙齿轻咬,又似有些筋道,略带清凉。品尝间,莼菜的清香浑着肉汤的鲜香盈满鼻腔。
喝着啤酒,品着湖鲜,唠着闲嗑,再斗几句嘴,有一眼没一眼地透过老旧的窗棂浮掠湖光村色,我们亦然享受着适志之人生。
酒足饭饱,小雨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起身转村。
饱经风霜的古樟,树身黝黑苍劲,树叶青翠娇柔。树冠如伞,树下成荫。
绕着古樟转了一圈,古樟临河的一边似遭雷劈已成枯木,所幸西南新枝勃发已盛于老干。看着像一趴着的人形,回头再去看树边立着的标牌,果真说形似“爷爷背孙子”,只是感觉孙子像个巨婴,爷爷有点不堪重负。
明月湾村不大,只有两条南北走向的花岗条石铺设的石板主街,中间有多条小巷岔出,构成棋盘格局。街道不宽,两边明清风格建筑多为二层小楼,高低错落,古朴简洁。
沿着主街走,隔不多远就是一户大宅院。石碑上刻着家族渊源,有邓、吴、秦、黄等,多为南宋时期避战乱退隐于此。
积弱积贫的乱世,朝庭仍满足于偏安一隅,无匡复社稷之志,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之心,即使才德兼备如辛弃疾,“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最终也只能揾一把英雄泪。
明月湾村里人家,房前屋后,遍栽桔树、石榴、枇杷等果树,桔子尚同树叶一个颜色,躲藏在叶中,不注意看都会错过。小拳头大的石榴不畏风雨跳脱出来,健硕饱满的样子极是喜人。
一棵枯树,树根处密密麻麻长满了小蘑菇,树身上生出几堆黑木耳,向着太阳舞动它们婀娜的裙边。一只母鸡刚下完蛋,昂首挺胸如大将军,摆着谱,“咕咕咕”叫着走来。
我们惊奇于它把蛋下在院那边的小石槽里!母鸡很大很老,可蛋却很小很白,在石槽里莹莹地诱惑着。朋友童心未泯,忍不住进去取来,拇指食指上下夹起给我们看。那蛋粉嫩,圆润透亮,像一块浑然天成、上好的玉石籽料。
我四下里张望,除了我们真没旁人,而院子也是开放式的。这里真是民风淳朴,世外桃源一般。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休说鲈鱼堪脍”的一代豪杰辛弃疾,最爱的,也还是这寻常烟火气。
这种清幽净地,更适合小住几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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