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回伤往事,唯有笔端诉情思。

          ——谨以此文,纪念我逝去十年的父亲。

                                                                (1)

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十年了。

这十年间,除了在他“五七”祭日那一天,我写过一篇文章,在他的坟头化作袅袅青烟。关于父亲,我未着一字。

我后来想,那时候他新亡,可能还没有安顿好,那篇祭文大概没有收到。因为这十年间,我梦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后来一直想写,诸多原因未能成文,但这件事一直萦绕于心。

奇怪的是,这些年我仿佛在刻意回避什么。偶尔母亲会絮絮叨叨讲一些父亲的陈年旧事,我总是会故意岔开。每次逢年过节扫墓,我都不愿在他坟头呆太长时间,每次都是匆匆忙忙走完程序,犯罪分子一样逃离现场。

岁月长长,秋风年年。十年了,我以为,关于父亲的一切,就这样在岁月里慢慢风干。不曾想,他藏在我内心最深的角落。

某一天晚上临睡觉前,我打开手机音乐,突然听到“这是我父亲日记里的文字,这是他的青春留下的散文诗。多年以后我看着泪流不止,可我的父亲已经老得像一个影子······“。这是李健演唱的《父亲的散文诗》,那一刻,我突然潸然泪下。

恍惚间,我眼前飘过我父亲写的散文诗:“某月某日,借某某某谷子多少斤;某月某日,借某某某钱多少;某月某日,欠村卫生室药费多少。·······”这是老家那口年代久远的柜子里,父亲留下的手账。一样的斑驳岁月,一样的父亲,一样的散文诗。

低沉的旋律中,我浑身颤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不能自已。妻子惊醒,搞清楚状况后,黑暗中默默替我抹去泪痕,未发一言。她似乎早已洞悉我内心深处的秘密。

人,真的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有时候,你可以一个人走很远很久,云淡风轻;有时候,你又会在某一个瞬间,猝不及防地崩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有些人,在你的生命中,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你逃无可逃。

我于是知道,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在逃避自己内心的拷问,我一直在等一个大放悲声的时刻。

现在,我终于有勇气写下这篇文字,算是给父亲一个交代。也是一浇胸中块垒,给自己一个交代。

                                                                    (2)

父亲生于1943年,殁于2011年,享年68岁。他的前半生,是一代中国人命运的缩影。

父亲的前半生,穿越了那些灰暗的岁月,一直在命运中挣扎浮沉。

关于我父亲的很多事,他生前绝口不提。我只能从长辈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片段。

父亲出生时,已近解放,那时候,我爷爷辛苦操持一个大家族,家里已经有十几亩薄田(据说田是地主家的,应该类似于长租)。解放后,正是这十几亩薄田,我们家庭成分被定为“中农”,加上三叔公(我爷爷的亲弟弟)解放前干过保丁之类的“脏活”,有历史污点,整个家族就此被牢牢戴上枷锁,几乎没有一点伸展腾挪的空间,家族成员彻底与提干、入学、参军等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无缘。(直到现在,我叔叔依然对年轻时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愤愤不平,块垒难消。哎,只能说,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人就像一滴水,谁又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方向呢?)

父亲年轻时,虽然遭遇各种打压,也不可能正儿八经的读多少书。但我从流传的只言片语中可以臆测,他是个乐观向上的好青年,头脑灵活、多才多艺,乐于助人,口碑人缘极佳。

在那个年代,农村常有上面派来的工作组驻扎,指导农村各种运动。父亲刚成年第一战,是在毫无社会资源的情况下,一个毛头小伙愣头青,他竟能巧施各种“外交手腕”,各种巧妙运作,摆事实,讲道理,最后说服工作组,把家庭出生由“中农”改为“下中农”,虽然最后并没有起到改变命运的作用,但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环境下,以父亲的身份而言,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足见父亲初出茅庐,就有游刃有余的处事能力。

据说,当年工作组组长对父亲的评价大体是“龙岂池中物,扶摇上九天”。但这句评价非但没有给父亲带来好运,相反很可能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他更加受到当权者的忌恨,处处压制,生怕他“一飞冲天”。在那个年代,农村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队长,就是“一方诸侯”,土皇帝,可以予取予求,威风八面。

父亲开始长年被派往外地做民工,相当于远离“权力中心”,他就在那个时候落下了终生难愈的病根,从此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3)

那时候搞农田水利,兴修水库、建焦枝铁路等国家工程,条件极其艰苦,参加建设是义务劳动,只有工分,没有工资,长年吃的是没有一点荤腥的清水煮萝卜,以至于在后来的岁月里,父亲都不愿意再闻一下所有与萝卜有关的菜品。工地上也没有工棚,长年累月借宿当地民房打地铺,可谓餐风宿露。据我父亲回忆“地铺的稻草,梅雨季节霉的长白花“。那时候他还年轻,扛得住,也没当回事(事实上想当回事也没可能),从此落下哮喘病根。

父亲并没有“一飞冲天”,而是正当壮年,英雄气短。在后来的岁月中,心有余而力不足,屡屡与各种机遇失之交臂。

又据我姨姥姥(我母亲的小姨)回忆,当年她第一次陪我母亲来我家相亲,一进门心里就凉了半截:一大家子人,三间茅草屋,家徒四壁。姨姥姥其实不忍心她的侄女嫁到这户人家受苦,但因返程路途遥远(一江之隔),那个年代交通又不便,当日无法返回,只好勉强住下,准备暗中观察一番,再下结论不迟。她通过观察得出结论是:虽然家贫,但父母敦厚热情,家风纯良。小伙子虽然身居陋室,但卧室干净整洁,并不显邋遢,人很机灵,人缘也很好。

人缘好的证据是,那天晚上,父亲可能发了个朋友圈,他的一帮狐朋狗友,包括一些当时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全部跑来凑热闹,而且都带了当时的“顶级装备”:收音机,且人手一个。晚上为了闹气氛,都把收音机开到最大音量,吵吵嚷嚷,咋咋呼呼,各种滑稽表演。他们试图以此来证明,我们平原地区比山区要更先进更发达。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为父亲的这次相亲,为父亲家庭的贫寒和窘迫,在我母亲心中增加哪怕一点点的评分权重。

我姨姥姥一边被收音机吵得不胜其烦,一边在心里哑然失笑,他们哪里知道,我姨姥爷是国有煤矿的工人,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吃皇粮”的,家境还算不错,她家早就有了收音机,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而且那天晚上,很可能十里八乡的收音机,都集中到了那里,很多人也是借来的。这场表演据说一直延续到很晚,中间还穿插了各种蹩脚的才艺表演。

就是那一次见面,那一场拙劣的表演,加上我外公的坚持,母亲的大半生的命运,就和我父亲牢牢绑定在了一起。从此操劳半生,悲苦半生。按我母亲的说法:都是命。

另,据我所知,那天晚上参加这场聚会的年轻人,在改革开放后,大部分人成了各行各业颇有成就的人物。感谢他们,曾经照亮过父亲晦暗无光的青春岁月。那一夜,他们的表演虽然滑稽拙劣蹩脚,但那对我父亲而言,是多么宝贵的精神支持。在那样的岁月里,是多么让人温暖的情感。

父亲一生唯一的污点,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当过几天“司令”,关于这段历史,我只听他亲口说过一次:“那时候年轻,我们相信M主席”,言语中充满了自责和羞愧。当年,他因为超强的组织能力当上“司令”,和另一派发生过冲突,但并无拉人游街戴高帽等大奸大恶之事。后来,他和另一派的“司令”终生都是挚友。我曾经听到过,他们在聊天时反思年轻时候的荒唐和无知。

这是我通过能收集到的零零碎碎的信息,拼凑出的父亲的前半生。虽然有些模糊,但是我已经能够想象,父亲曾经青春过、热血过、奋斗过、奉献过、挣扎过。在穿越那些晦暗无光的岁月时,或许,他也有过闪闪发亮的梦想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今天用我们这一代人的视角来回望,客观地说,他们那一代人的奋斗、奉献、挣扎,绝不是毫无意义的。他们也许奋斗一生,寂寂无名。但正是他们,一代人吃了几代人的苦,一代人建了几代人的功,他们是中国后来经济高速发展的垫脚石。

                                                                (4)

父亲前半生在和命运搏斗,后半生在和病魔搏斗。终其一生,时乖运蹇,命途多舛。

正当壮年,中国大地曙光初现,本可以一展拳脚,却被疾病击倒,缠绵病榻近二十多年,在痛苦中日甚一日地煎熬搏命,毫无生存质量可言。命运如此,非人力所能为。

从我记事起,开始改革开放,农村土地承包,我家分得十多亩地,父亲又找亲戚借了300块钱,买下了生产队一个简陋的稻米加工厂,算是平生第一次“搞副业”赚钱。在那个刚刚从小心翼翼,不过越雷池半步的时代走出来的人来说,算是了不起的手笔。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的哮喘病逐渐严重,需要长年寻医问药,根本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只能在家里“运筹帷幄”,全靠母亲一人“决胜田里”。我们兄妹三人还小,爷爷奶奶已老,一大家子人,苦活累活重活几乎全都落在我母亲肩上,那时候感觉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改革开放没几年,农村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我们家居然盖起了三间瓦房。虽然是用泥土夯实的那种生土砖砌的,但也算是村里比较气派的。据说建成后,村里的乡亲们们来参观我家的"豪宅",很多老人发出了类似“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感慨,在当时,简直就是奇迹。这也可能是我父亲一生中的最高光的时刻。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在那样一穷二白的条件下,我的父亲母亲当年是怎么做到的。我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母亲的娘家给了很大支持。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砌房子需要木料做檩条,我们家在长江北,属丘陵地,根本没有树,外公家在山区,有一点自留山,但也不能乱砍滥伐。我母亲在娘家亲戚们的帮助下,做贼似的昼伏夜出好多天,好不容易凑了一车树。为逃避检查,母亲半夜雇手扶拖拉机往家里运,不曾想半路还是被林业部门截获。在那个年代,私自贩运木材是不被允许的,不仅木材要没收,还有巨额罚款,严重的可能坐牢。母亲一个弱女子,大半夜的举目无亲,身上也没有半毛钱,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只有在林业站痛哭流涕百般哀求,只差下跪,但也无济于事。林业站的头头铁面无私,一定得没收。母亲眼见辛辛苦苦几昼夜的成果就要被没收,急火攻心,加上连日劳顿,饥寒交迫,竟然当场昏厥过去。林业站的工作人员有些慌了,怕弄出人命官司,吓得赶紧灌糖水施救,待母亲悠悠醒转后赶紧放行。

多年以后,母亲每每回忆起砌房子的种种艰难,回忆运木材那一夜的遭遇,眼眶中仍然泪水盈盈。只有她知道,那栋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只有她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5)

房子盖好后,由于有欠债,父亲的病情也一天天严重,我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困顿。

这二十多年间,父亲缠绵病榻,耗尽了家庭的一点点微薄的收入,也耗尽了母亲的青春岁月。母亲年复一年地照顾着病榻上的父亲,辗转于医院与家中,既要照顾病人,还要下地劳动。爷爷奶奶也在那几年相继去世,母亲的辛苦操劳可想而知。

随着病情日甚一日地加重,父亲的脾气也渐渐变得暴躁,乱发脾气。及至后来,我对父亲也产生了深深的怨恨,我心疼我的母亲。我不知道我可怜的母亲,是怎样熬过那些年复一年,在病床前一把椅子,打一个地铺在医院陪护父亲的日日夜夜。她怎样把泪水吞进肚子里,承受父亲日甚一日的坏脾气而无怨无悔。

后来,我们兄妹三人全部在读完初中后就辍学,出门打工挣钱,熬到各自成家立业,虽然没有太好的条件,但我们竭尽所能给父亲寻医问药,以延缓他的生命。事实上我父亲这种顽固的慢性疾病,根本没有什么好的医治办法,父亲久病成医,除了每年初春和初冬“春草起、枯草落”的时候,必须去医院,剩下的时间,就在家里熬中药输液治疗。在去世前的五六年时间里,我固定每个星期送一瓶医用氧回去,他感觉呼吸困难的时候就吸几口,也能对付。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下去。

后来,我慢慢有了点能力,在老家重新盖了新房子。看得出来,父亲非常高兴,他的骄傲溢于言表。我和妻子商量,把盖房子的所有大权都交给他。父亲“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拖着病躯,从头至尾,事无巨细,套用一句话叫“痛并快乐着”。可能他觉得,这是属于他的“丰功伟业”,这是他一生没有白活的最好证明。荣耀堪比当年他盖的那三间土坯房。

哎,怎么说呢?父亲是有很强的“小农意识”,但在农村这个小天地,也是一个看实力的名利场。人终其一生的努力,就是被看见。父亲怕被忽视,被遗忘。

                                                                       (6)

2011年11月8号那天,我正在工作,组织一场会议,接到妹妹的电话,她哭着告诉我,父亲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我急急忙忙驱车往家里赶。

见到父亲的那一刻,我的心瞬间如坠冰窟,我知道,父亲这一次是逃不出来了。

父亲身体前倾,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挂着氧气,但是人已经明显地进入昏迷状态。我大声的呼喊,父亲慢慢抬起头,嘴里嗫嚅着,但说不出话来。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深灰色,我确信,那是死亡的光芒。

我一遍遍呼唤,过了很久,父亲稍微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儿啊,......你欠我的......已经还完了”。

这是我父亲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刻,我大放悲声。这么多年来,父亲曾经一次次凭借意志战胜死神,但我知道这一次不会有奇迹发生了,因为他已经放弃了自己。

我知道父亲在说什么。他已经病入膏肓,受尽折磨,毫无生存质量可言。他觉得这么多年,他拖累了家庭,拖累了儿女。他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

蝴蝶没有飞过沧海,是因为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它的等待。

2011年11月8日晚,父亲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和悲哀。

马尔克斯说:“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现在,对我而言,这道帘子残忍地掀开了一半。

                                                                   (7)

父亲走后,最让我痛悔不已的,是我在他去世前几天,匆匆回家了一趟,给他送换氧气瓶时,父亲和平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坐在床上,身体前倾,艰难地呼吸着。(父亲那种病严重时,是不能躺平的,一躺平就接不上气)。我因为惦记工作,匆匆给他换好氧气瓶,简单问几句,准备离开。父亲叫住我,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因为喘息得厉害,欲言又止。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幕,离开卧室时,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略带忧伤和期待的眼神。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绝而去。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已经保持那样的姿势,在床上坐了整整三天了。我走后的这几天,妹妹和母亲准备联系我把他送医院,但是父亲摇头表示拒绝。母亲告诉我,自我上次走后,他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实际上已经进入弥留状态。

可以想象,在可预见的自己生命倒计时的那一段时间,我的老父亲经历了怎样的身体的磨难和内心的煎熬?他想和他的儿子说几句话,可是他的儿子没有耐心听,他惦记的是工作,是挣钱。他已经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但他留着最后的一点气力,等着儿子回来说那一句:“儿啊,你欠我的都还完了”。

10年了,在我心中,这是不堪回首的一幕。每念及此,我的内心悔恨不已。这是我心中的秘密,这是我心中不敢触碰的伤痛。

"来日方长"是骗人的。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生命中的某些瞬间,错过,就是罪过。

                                                                  (8)

苏轼有诗云:“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苏轼不愧是大家,一句话穿透生死。我辈中人,却难以参破。面对至亲的生老病死,不可能轻易就放得下。

我的父亲,一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值得铭记,也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品格,甚至在我的记忆里,也没有多少父子之间温情脉脉的故事。在命运面前,他是世上最不堪的那个斗士。他一生所有的奋斗、坚持、磨难,随着他的逝去,杳杳飘零,无迹可寻。生之须臾,沧海一粟。

我是个有故土情结的人。从离开故乡后,每年春节,我都会拖家带口回老家过年,从无例外。妻子曾经有几次提议在城里过一次年,但都被我否决。无它,在我心中,春节对中国人来说,是最有仪式感的节日,不是吃吃喝喝,阖家团圆这么简单。春节还有更重要的节目:祭祖。

春节回家,我都会到先人们的坟前去看看。我常常会想同一个问题:我的先辈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数百年,他们所有的奋斗、努力、汗水,为什么都无从找寻了呢?如果没有仅存的那一抔黄土,百年之后,说又会记得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我不相信鬼神,但我常常会想:也许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演绎的那样,死亡并非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被活人遗忘才是。生与死之间,一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幽暗的通道相连。我甚至笃定地相信,量子纠缠终究有一天会被科学所证明。

站在亲人的坟头,我常常会想起雨果的那句话:“每个墓碑下,都埋葬着一部长篇小说”。可苍白单薄的文字,又何以能承载先人们那无数的往事?可除了文字这个载体,好像没有其它的方式,可以让一个人永远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好像唯有文字,才能记录小人物鲜活的生命,让他们在后辈的岁月里清晰可见,闪闪发亮。

但遍翻中国史籍,除了王侯将相,就是才子佳人,并没有像我父亲、我的祖祖辈辈那样的小人物的一席之地。

这也是我开始写作的原因之一。我想以后我会尽力去收集家族历史,为先人们留下点什么。

写这篇文章时,数次哽咽不能成文。我想,这篇文字不是"为了忘却的纪念",也不是想用一滴泪还清一个人。我只是不想让很多东西郁结于心,我会把这些情感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摊平。人的情感是一种有限资源,负面情感的堆积,会不断损耗自己的内心。

十年了,今天,我把这些记忆打捞出来,在阳光下晾晒,让它们鲜亮如昨。从今往后,关于父亲,所有的伤痛和后悔,就此别过。

我想,待到明年草木蔓发,春山可望的时候,我已经能够坦然地站在父亲的坟头,陪他说一会儿话。我们父子,从此各自心安。

我会告诉他,我不相信“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走,人生只剩归途”。您走了,母亲一切安好,我们会满怀希望地生活下去。

我会告诉他,一个家族,如果家风纯良,奋斗不止,三代之内必有俊才崛起于孤寒,您不用牵挂。

我会告诉他,我们一大家人都好好的,我们不会把自己的一生,活成在人间凑数的日子。

就此打住。

人生几回伤往事,唯有笔端诉情思。

我想我会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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