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尚书”宋子京:喝最痛快的酒 活最通透的人生

人生应该怎么过?这个问题恐怕大家在生活中会不断地思考。一千个人,就能给出一千种答案。在一千多年前的北宋有位人称“红杏尚书”的词人,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一个普通人所追求的快乐生活,在他的故事里我们能看到平凡人的理想状态。


鱼跃龙门兄弟二人同登科

天圣二年(1024年),大宋王朝已进入到宋仁宗赵祯时代,不过此时十五岁的他还只能当个“吉祥物”,朝堂上那个“大娘娘”刘娥端坐在帘子后面,统御九州。这一年的科举新进进士名单出炉了,考官刘子仪将名单呈了上去。有着最终决定权的刘太后,看到后却感觉有些别扭,因为排在第一和第三的两人是亲兄弟——宋祁与宋庠,弟弟在前,哥哥在后。

兄弟组合同登一榜的情况在宋朝科举史上并不鲜见,譬如大名鼎鼎的苏轼、苏辙兄弟,曾巩、曾布兄弟。这次碰上了素来注重长幼尊卑有序的刘太后,便将两兄弟重新排名,哥哥宋庠成了新科状元,弟弟宋祁变成了第十名,哥哥宋庠成了乡试、会试、殿试都是第一的“三元及第”之人。

宋祁虽然莫名其妙丢了状元身份,但坊间仍将二人看作“双状元”。至今在他们的老家,河南民权县仍矗立着宋代修建的“双状元塔”,就是用来纪念宋氏兄弟的盛名。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兄弟二人从一介贫穷布衣,一下子就成为宋代体制内的官员。因为性格不同,呈现出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哥哥宋痒清约庄重,继续过着清寒俭约,不好声色的生活,诠释了一个完美士大夫该有的道德形象。宋祁则不同,他性格通达,将及时行乐的理念发挥到了极致,过上了风花雪月的日子。

人生实难坚持及时行乐

宋祁平日生活中喜欢呼朋引伴,饮酒作乐,经常在自己的豪宅中,用上好的锦缎围成厚厚的帷幕,点上数百盏烛火,陈列美酒佳肴,请来歌姬舞女表演助兴,尽情享乐,宾客们每次都流连忘返,乐不思归,只恨良宵苦短,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两天。宋祁还给他们的聚会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叫“不晓天”。

宋祁在工作上也丝毫不亏待自己。他与欧阳修合作修《唐书》十余年,每当需要加夜班时也极讲究享受,十分讲究仪式感,将氛围拉满。待到酒足饭饱后,先吟诗作赋作画一番,然后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这时书房里已经燃上了名贵的檀香,再点燃两根大蜡烛,娇妻美妾环绕身边,帮他研墨抻纸,这时大家就知道了,宋祁要修史了,将本是一桩苦差事,弄得香艳无比。

而比他小一辈的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时,则身居陋巷,在挖的地洞里,埋头著作,寒酸而辛苦。

宋祁于美色上那也是尽显风流,不管什么白月光、朱砂痣,只要他喜欢,通通纳入府中,最终娶了十几房。关于他的爱情故事也广为流传,其中有名的当属宋仁宗当“红娘”这一回。

当年宋祁走在汴梁街头偶遇皇家车驾,站在街边避让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小宋”,宋祁抬头望去,只见一辆车上帘幕轻启,一位妙龄宫中丽人对他莞尔一笑,瞬间击中了他的心。回家后,怅然若失的他将心中满腹柔情都写进了《鹧鸪天》词中。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如龙。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这首词尽管化用了李商隐和李煜的名句,但却天衣无缝,更显妙处,迅速流传开来,就连宫中的宋仁宗也听到了,问出了呼唤“小宋”的那位宫女,然后把宋祁召进宫,说“蓬山并不远”,把宫女许配给了宋祁,成就了一段“惊鸿妙词结良缘”的佳话。如果是走在街上的宋庠的话,遇到这样的事,他可能头也不抬,就没有下文了。

在宋庠看来,弟弟宋祁的这种奢靡享乐生活,实在是自甘堕落之举。有次宋庠正在枯坐书房读《易经》之时,隔壁弟弟宋祁又在莺声燕语搞聚会,宋庠看不下去了,让仆人传话,问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吃咸菜喝稀粥,刻苦读书的苦日子。本意是提醒弟弟:做人不可忘本、贪图享受;要忆苦思甜,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因为宋家兄弟在少年上学之时,父亲宦游在外,家中衣食住行时常捉襟见肘。冬至之时,同学们呼朋引伴地相约喝酒过节,宋同学却囊中羞涩,最后将家传宝剑剑鞘上的装饰银子扣下,大约有一两多,凑了份子钱过了这个节。宋祁自嘲说,这节日过的,冬至把剑鞘吃了,过年就该吃宝剑了。

此时面对哥哥遣人来责问,宋祁喝得小脸通红,听后哈哈大笑,随即反问道:当时的刻苦努力,不就是为了今天享福吗?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改变人生,一句话怼的哥哥哑口无言。

大宋第一怼人大神包拯,同样鄙视宋祁的生活做派,嘉祐四年(1059)宋祁拟提拔任职三司使时,便被包拯以宋祁在益州为官期间铺张浪费为由进行弹劾。

对工作负责对生活热爱

如果光看上面的描述,就把宋祁当做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不思进取的废物,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小宋同学也是一位对待工作认真负责,心有热血敢言直谏的大宋合格公务员,时人评价宋祁的文章见识以及做官之简明干练都过于乃兄。

宋祁与包拯弹劾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不同的是,他直接弹劾张贵妃,列举了张贵妃的种种不是。张贵妃可是宋仁宗最为宠爱之人,容不得宋祁这样的指责,盛怒之下把宋祁贬出了朝堂。好在贬官这事在宋代司空见惯,没过几年,宋祁又回到了汴京。

宝元二年(1039年)宋祁任职三司度支判官,六品青衣小官之时,便敏锐地认识到北宋帝国繁华深处的巨大隐患,在朝廷上下都陶醉在盛世太平之时,宋祁上书掀开了大宋“三冗三费”的问题盖子,直言“三冗不去,不可为国”,并给出了解决方法,这比那些尸位素餐和光同尘的官员强出太多。

宋祁的谏言并没有被宋仁宗立即采纳,北宋在接下来与西夏的战争中,三战三败。四年之后的庆历三年(1043年),不得不启用范仲淹、韩琦等人搞“庆历新政”,解决宋祁当年提出的那些问题。

宋祁工作上的另一大成绩就是协助欧阳修,历时十七年编纂完成了《新唐书》,为后人研究历史,做出了贡献。成书之时,已是宋仁宗嘉佑五年(1060年),宋祁因撰书之功迁左丞,进工部尚书。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已是白发丛生年过六旬的老翁。

晚年的宋祁仍是一个对待工作认真负责,于生活保持热爱之人。

从他那首晚年写下的流传千古的的名词——《玉楼春·春景》,凭此一词,宋祁得到了一个“红杏尚书”的雅号,我们从中仍可感受到他那潇洒的生活态度。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这人生浮生如梦,乐少苦多,纵有千金不如美景一瞬、佳人一笑。且举杯,劝夕阳在花间多停留片刻,让我们尽情欢乐。如诗仙李白所说的那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宋祁高声呐喊,为同游的朋友举杯挽留夕阳,请它在花丛间多陪伴些时候。纵然年华老去,纵然青春不再,我们依然对生活和世界的依然充满热情。

人生最后活得通透明白

宋仁宗嘉佑六年(1061年)三月,宋祁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之时,做了两件事。

于公,上奏已做了四十年皇帝的宋仁宗,劝他及早挑选宗室做接班人,并提出了十分可行的法则。

于私,宋祁自己写下了墓志铭,及《治戒》,自称“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不准子孙编纂整理自己的文章,不准后代请封谥号。

对于自己的葬礼,宋祁叮嘱儿子不要厚葬,要“惟简惟俭,无以金铜杂物置冢中”,普通棺木下葬,坟前种几棵松柏即可。他还怕儿子们不照自己的话去做,在“遗戒”最后,特意嘱咐:“若等不可违命。”

宋祁生前,将潇洒与快乐享受到极致了,活得通透明白,所以他知道财富也好、名利也罢,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当下时刻好好享受生活足矣。这可能才是更立体、更饱满的“红杏尚书”宋祁吧。

在交代外所有的事情后,这位被诟病私生活不检的“红杏尚书”便溘然长逝,享年六十四岁。

回首宋祁的一生,虽风流,却不下流。虽非典型的治国能臣,工作上却能认真负责。对待生活追求真实,绝不满嘴仁义道德虚伪示人。虽然铺张浪费,但无贪墨记录,反而在做官上颇受民众好评,以至于他去世后,“成都士民哭于其祠者数千人”,在他身上有着普通人的烟火气。

宋祁的哥哥宋庠不仅比他长寿,直到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去世,享年七十一岁,而且官当得比他大得多,宋庠官至参知政事,以司空致仕,死后谥号“元献”,宋英宗亲题其碑首为“忠规德范之碑”。

在文章最后,想说的是我更赞同宋祁的生活态度,当然并没有否定宋庠的人生哲学。这两个兄弟一个证明了儒生有所谓的德性,一个证明了做题家内卷成功的人生可以多么幸福。这世间少有人能达到宋庠那个境界,人生实难,及时行乐、现世安稳,才是让你我羡慕的人生。

“红杏尚书”宋子京,或许不够特别出众,但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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