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回望山河几时回归
张华在书房和姐姐电话长谈了很多公司的业务。
最后问起了外甥女张燕霞的情况。
“姐姐,最近有小霞的消息吗?她毕业后在欧洲旅游,不知道现在到哪个国家了?”
“她昨天刚刚进入西德国境,应该先在汉堡多留些日子,然后去柏林吧?我有她汉堡宾馆的房间号,你要找她可以打电话。如果她再来电话,我让她打给你。”
“我倒没什么事儿。我和她说好了,让她先旅游休整一段时间也好。读书很辛苦,小霞原来又不懂法语,肯定费了不少力气。休整结束后,我希望她再进修一下现代企业管理方面,或者现代营销方面的专业。南华国际可是爸爸明确指定将来由她继承的。”
“阿华,我倒觉得女孩子就不要继承什么家业啦。你还很年轻,才比小霞大不了多少吧?”
“还是大不少,我42了,小霞只有35岁。对了,你过问一下她的婚事没有?妈妈可是发话了。”
“唉,这孩子叫人唯一操心就是这件事。到现在都放不下心里那个人。”
张玫深深叹息。
“一直听你和妈妈说起小霞有个初恋男朋友,因为很多不得已,她主动离开的,还不让人家知道自己去向。是这个人吗?”
张华关切地询问。
“就是这个男孩子。小霞心里爱得很深,又怕影响对方前途,才故意弄了个人间消失。唉,那年头我们家出身不好嘛。有什么办法?小霞的命。”
张华听了用起心来,追问详情,想设法帮外甥女找人。
“姐姐,你仔细问一下,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们南华国际人脉很广,设法找找看怎么样?外公都可以找到你们不是吗?对了,还有姐夫。你现在在国外应该想想办法。不方便交给我来办,我负责在国外和你一起找姐夫。你把详情写个东西,我交代给春华和楚江去找小霞初恋情人。”
张华苦笑着。
“谢谢你的好意。谁知道你姐夫在哪里?说不一定早就另外成家了。只要找到儿子,我就知足了。小霞的事儿也就这么一说罢了。这么多年你都消失在人间了。人家不要成家立业吗?好了不和你多说了。你多保重,有空替我多回去看看爸爸妈妈。”
张玫挂断电话斜靠在椅子上想心事。
弟弟刚才的话又一次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这辈子张玫有很多遗憾,常常自责会不会是上辈子做下了什么孽?似乎自己这一辈子还都还不完。
丈夫战败带着儿子亡命天涯,也不知道最后所终?其实对丈夫已经没有什么指望,只拍活着也另有家室了。转眼之间已经分手30多年,又怎么可能还是一个人?爸爸在外面不是最后还是找了三木秀子,有了张华这个儿子?怎么可能指望林志华,一个曾经的国民党将军在外面,给留在大陆的老婆守节?
张玫心里真正牵挂的是儿子林燕翔,兵荒马乱的跟着败兵,实在是凶多吉少的命,但愿菩萨保佑他还活着,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他。
张玫另一个烦心事,是小女儿小霞的婚姻。这个痴情种,至今忘不了心上人,而且死活都不肯说究竟是谁?张玫也是前几年旁敲侧击,最后猜出来的,竟然是自己当年的老领导的儿子。她没想到千防万防的,两个人居然会在大串联的时候偶遇!
张玫得知了女儿还是因为严萧潇,就知道这怕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
张华问到的时候,张玫只能含混其词,找到严萧潇不难,可谁知道萧潇这孩子是不是已经成家了?当场小霞并没有给萧潇什么承诺,而是故意隐去了自己的踪迹,还搞了个李代桃僵的把戏,叫严萧潇怎么可能守着她不结婚?
张玫想不通的是,女儿又在守什么?
张玫想到女儿身不由己,拿起电话试着打过去。
电话打到汉堡的曼哈顿酒店,张燕霞下榻的宾馆。前台告诉她,1908入住的张小姐外出尚未回来。
张玫留言让女儿回来给自己打个电话,然后离开办公室在公司巡视了一番,看看没有太多事情便回去了。
刚刚到家就接到了女儿打来的电话。
“妈,你找我有事吗?”
“小霞啊,妈没有什么大事,是舅舅在关心你,问你到哪里了?”
“舅舅对我真好。等我这几天给他打电话吧?舅舅和舅妈身体都好吗?还有小杰克好吗?”
“都好,妈也好。外婆、外公也在问起你。”
“谢谢他们。我很好,想多走走,多看看,然后思考一下舅舅的建议。”
“舅舅说了,可妈不想你走这条路。南华国际给你舅舅和舅妈打理不是挺好?还有妈和你姐、姐夫帮助。你还是走自己想走的路吧。不过孩子,你不能这样老一个人过日子,还是早点把萧潇放下吧。你怎么能和一个心里的人过一辈子?”
“妈,你和外婆不也是这样过了一辈子?”
“孩子,那不一样。我们守的是人,是丈夫,你守的念想,是虚妄的幻影而已。我问你,假如一个活生生的严萧潇出现在你面前,可是却是个已婚有家庭的男人,你打算怎么办?”
张燕霞沉默了片刻迟疑地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真的到那一天,我心里的念想和虚妄也就没有了。你还是让我自己去面对未来吧。妈妈保重。我挂了。”
张燕霞放下电话,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易北河。
这家大酒店临着易北河,风景很美,夜晚两岸灯火辉煌,在夜空勾画出一幢幢高楼大厦的轮廓。易北河畔一排排古色古香,充满了古老的德国风情。
很多德国青年男女成双结对在这条路上散步。那种浪漫的气息使得张燕霞的心里不由得伤怀。
妈妈的这通电话,勾起她对那个始终生活在自己梦里的人再一次的思念。
她不由得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画架,在画架的夹层里拿出一叠画像。
那是同一个人,不同的只是身上的装束、衣服的款式和颜色。还有一个重要的不同,就是年龄。十多幅同一个人不同年龄的肖像画,就是那个一直寄存在张燕霞心里的严萧潇。最年轻的一幅,不过20岁样子的一个美少年。一身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斜挎军用书包的红卫兵,俨然是当年那个心爱的人。最显得成熟的一幅看上去30岁,神采奕奕,目光炯炯,居然穿的是一身博士穿的燕尾服。
张燕霞把这十多幅严萧潇的肖像画摊在床上,坐在板凳上一张张细细看过去,对着画上的严萧潇说话。
“萧潇,你这些年好不好?其实,这辈子能不能再见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如果心里有我最好啦。有一天真的重逢的时候,我不会太尴尬。如果你已经放下我,也没有关系。一点不怪你,本来就是我希望的结果。那样重逢的时候也不会尴尬。你反正已经把我样子忘记了,自然是认不出来的。可我不想忘记你,就愿意这样一直把你放在心里藏起来。因为只有藏在我心里的那个严萧潇,是属于我的。对不对?我怕日子久了,真会忘记你的样子。于是,每一年都会凭想象,给你画一幅肖像画收藏着。这样就不会忘记啦。我今年35岁,你也35岁。我比你大半个月,所以老是争论你该不该叫我姐姐?等我活到50岁,就会画好了50幅你的肖像。100岁,就有100幅,就算我们两个共度百年了。”
张燕霞脸上闪着一种充满希冀的光,丝毫没有什么沮丧的表情。
这些年她已经把自己修炼的很淡然,学会了用平和的心情去面对生活,更学会了把自己所有心事深深藏在心底。张燕霞在法国学习的西方美术,也学了许多艺术伦理。她的画已经达到全新的境界,多次参加法国的艺术品展览,也在各种不同的画展上出现。这个中国女孩的画,很受法国艺术界欣赏,几年下来已经小有名气。偶然还会用掺杂了西方艺术的手法做几幅刺绣,竟然有一种奇特的收效。张燕霞把它们摆在南华国际的工艺品博展馆,居然不断被人提出高价收购。她又一次让“霞姑”的芳名名扬天下。
外公张淳羽经常夸赞,这个外孙女是张家一朵最美艳的奇葩。一直希望让她来继承南华国际,张淳羽觉得南华国际就应该有一种美轮美奂的艺术品质,不管南华做得多大,涉及到多少行业,主业永远是时尚工艺。
张燕霞真不喜欢经商,总觉得自己不是接班南华国际的合适人选。她不想去直接回驳外公,心里明白外公之所以如此安排,还是因为内心感觉对外婆,对妈妈的内疚。外婆现在有他亲自陪伴,也算是老了老了反而事事圆满了。可妈妈呢,妈妈其实也老了。张燕霞在心里算了一下。妈妈竟然已经56岁了。爸爸一走也有35年了,可怜妈妈从24岁就守寡到现在。外公可能觉得这都是自己造成的罪孽,所以一开始就提出让张玫接手南华国际。被妈妈用不熟悉业务,需要时间熟悉南华的理由推掉了。先陪女儿去法国主持南华的法国公司。这几年外公提出直接让小霞来继承,这叫张燕霞有点为难了。
舅舅张华还一点不反对,反倒积极催促,安排小霞学习必要的业务,更是一件让张燕霞想到就头大的事。
张燕霞不愿意再想了,觉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答应外公了。
她收好那些床上的肖像画,重新放进画架,走到了屋外的阳台上。
望着东方的天际暗暗想,真要是接手了南华国际。这辈子恐怕再也回不去,要和外公、舅舅一样成了美籍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