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慕径山,恰逢重阳,悠然前往。
从西湖区到余杭区径山,有四十公里,虽感一日来回奔波略远,但想想那是一个人文、自然和佛文化相融的景境,不觉又颇有兴致了。
车途径“良渚文化村”,只见原野空旷,黄绿相间,粗犷中一片蓬勃之气。没进去过,暂且留着悬念吧。
半小时后到达“双溪漂流”,岸边一排摊子,一群大妈吆喝着,招徕着生意。看看摊位上,摆放一次性雨披、玩具、汗衫之类的,乡镇集市味浓浓。很奇怪竟然没有豆腐干茶叶蛋之类的小吃,好奇地问询,一位六十多岁大妈诉苦说这一排临时搭建的摊位,都不让摆小吃,目的是防止火灾,仅有靠山脚的一家房子一楼有卖,但那家店租房一年亏本,也即将关门了。又聊起一年摊位费要三五万,近年来苦于疫情,水流量又少,漂流游客来的也少,生意都要亏本了。但已经摆了十年八年,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转型。
“还不如回家摘茶叶去!老板,明春来买我们家的茶叶呀。”“好好!”
买了几件雨披,虽然今天不漂流,但给她留一丝温馨慰藉吧。
车子前行,眼前突然一亮。中间一条村道,两边稻浪飘香,狭长狭长一片。稻浪两侧,村居错落有致,鳞次栉比,有零星几家农家乐,显现在树丛间。特地留意了一下,呼作“小苕村”。下次一定要来此驻足。
继续前行一刻有余,看到个憨态可掬的“一休哥”塑像。觉得有些突兀,怎么日本小和尚来到径山了?同伴却是兴致勃勃唱起了动画片《聪明的一休》主题曲:“格的格的格的格的格的格的,我们爱你。格的格的格的的格的格的,一休哥!”呵呵,那是我们童年看动画片的回忆。
此村有个很雅的名字——“禅茶村”。车位已满,正在四处找车位时,有个大姐来到车前打招呼,说可以停到她家门口去,车位费20元。于是就去了。
“禅茶村”不愧它的名字,村庄里一尘不染,目之所及很是清爽。全村虽都是农庄,但门口很是雅致,颇有随缘之意。停好车,参观了她家的房舍,简单的建筑,朴实的生活。儿子一家周末也来到家里休憩。
随意聊了聊,说起她家是从径山顶搬迁到山脚的禅茶村的。爷爷不习惯山下的生活,让儿子在山顶搭了一间简易房,如今还住在山顶呢。管理着一方茶园,一片竹林,还在山顶养了一群土鸡。
“下山后品尝一下我家的土鸡吧,禅意土鸡。”六戒在此处颇具烟火气了。
换乘了专门运送游客上径山的车。山道不宽,刚够两辆车让道,难怪不让旅客的车开上山。司机技术很好,绕着盘旋山路疾行。路边参木林立,远处竹林幽深。竹子却都没有顶,山风吹来,齐齐摇动,如涛似雾,飘逸出尘。
转了几个弯弯,见到茶山了。一道道,一丛丛,茂盛而润泽,似梯田,绕着山头层层而上。有几个游客在茶园间兴致勃勃闲逛。有个顽童在捡秋果朝山顶用力投,见投不了多远,又转个身朝山谷乱抛。
准备下车,司机却说才是半山腰呢。车窗外望,见车子停的山谷满满,原来这里只是散客集散中心。
继续上山,路更陡更窄,弯也更多了。渐上半山腰,四周风景逐渐呈现。远处秋景斑斓,雾霭氲氤。顿时忘却山路盘旋的颠簸,只顾欣赏这满眼美景了。
终于到山顶了。径山,我来了。
径山禅寺来历有个很感人的传说。唐代宗年间,法钦禅师游历于此,此时径山危峰野岭,荒无人烟。禅师却披荆而入,在山顶一处石屏前搭一茅棚,跌坐参禅。寺载:“大雪经旬,绝食安禅。”
雪后初霁,有一猎人碰到了如如不动的僧人,好心劝告:“此山神异,中有龙居。”僧人曰:“何患焉。”
南方径山,大雪经旬,是有些夸大其词了。但古代僧苦行的自虐行为,我们却是早已深以为然。一个僧人有了执着的信仰,就会忘却肉体的痛苦,从而甘愿忍受各种煎熬,达到精神层面的超然。
这个传说有两个细节耐人寻味:一“绝食安禅”,二“何患焉”。那无畏或者根本不知何为畏的心境,令我等凡人汗颜。从而为僧人出尘的安宁和内心的强大而折服。
我不禁想起那个不愿下山仍住山顶的爷爷了。
人都追随内心的声音,就是常说的信念。信念执着,则万般阻碍皆如浮云。“人生嚼得菜根香,则百事可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据说龙王也被这强大的信念所折服,化为一白衣老者来拜访僧人,提出主动让出此山,只留一个泉眼进出,并承诺永保此地平安。
故此径山寺供奉着龙王庙,另有一口泉眼源源不断地喷着泉水,是此寺一道独特的风景。
径山寺自唐朝建寺以来,有多名帝王来此游览。苏轼也来了,日本僧人也来了,一休哥自喻为径山第四十代主持虚堂智愚禅师的法脉,号称“虚堂七世孙”。所以一休和尚自认是径山弟子了。难怪山脚的禅茶村用一休塑像来迎接宾客。由此可见佛文化是信仰至上,没有国度之分的。
天色微变,不久飘起微雨来,漂流处买的雨披这时派上用场了。同伴们不禁夸我未雨绸缪,想的周到,善心有善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竹林风啸,山顶有佛塔,山底有独居人家。山顶是悠然出尘,山底是烟火人家。
山高出好茶。径山禅茶,保持着原味儿。当龙井茶遍山,新茶种正月初七就可以开采时,茶香在春雪中幽幽荡漾。春寒中品茶诚然有赶早尝鲜的时尚,但也有拔苗的功利心了。径山茶,须等到清明前半月方采摘,制作工艺是毛峰。扁平浅黄的早春龙井,带有急匆匆的逐利心。自然微蜷的径山毛峰,却是一幅随缘的宁静淡然,像极了送我黄山毛峰的雨童先生。
黄山和径山,隔山相望,制作的都是毛峰茶,任由游客匆匆,我自清风徐来。不管熙熙攘攘,我自山泉清茶迎客。
相传茶圣陆羽在径山茶居住多时,写有《茶经》。人以茶名,茶以人名,径山茶顿时有些高雅了。但我想:那位在径山顶固守家园的爷爷,是否也在竹笋啵啵的月色如水里,有闲喝一杯自家茶品味这满山的禅味呢?
下山有古道,途径十几个景点。同伴们说有些晚了,又急着想去品尝土鸡汤。就乘车下山吧。
略有些遗憾,但上山来不就是要感受佛心吗?太在乎,太计较,就失去了那份淡然禅意了。
眺望山顶,环顾想寻找那位居住山顶爷爷的简易棚。竹影斑驳,茶园郁葱,秋色黄红,芦花飘拂,却不见山居人踪迹。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盘旋下山,山高车疾,山风灌入,有竹叶清香。想起一款酒,就叫“竹叶青”,不禁想起一些往事......
不知在不觉到了山脚禅茶村了。在村中闲逛,小小村庄也有十景,新增了不少人文气息。几十户人家都有小小庭院,院内种植许多植物,入院处都有小巧院门,门口有户牌,门侧刻对联,颇具雅致气息。
土鸡已经炖好,清汤纯炖,清香飘逸。女户主说是从山上带来的土鸡,是爷爷在山顶养的,喝山泉水,吃山里草籽和竹林昆虫,也喂蔬菜和玉米。
有小小河虾,清水煮一盘。说起孩他爸清晨三点半就上山,在山里水库里收头天放的“倒须笼”,收集笼子里的河虾,带回家留着给客人们品尝。男户主虽然住在山下,但每天清早就早早上山,还是习惯山里的忙碌呀。
女户主人来熟,很健谈。说年轻时是生活在山脚村庄,后来经人介绍才嫁到山上的。我们不禁很好奇:那爬山习惯吗?女户主呵呵乐了:不习惯呀,一开始挑二十斤粮食都爬不动。和他爸一起接山下亲戚爬山到家里玩,自己带着亲戚走古道要爬两个小时。等到家后,他爸早就到家,连一桌菜都烧好了。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上山十年后,有次乡里组织爬山比赛,我还拿了第一名呢。我从古道一口气爬到顶,一看时间,才27分钟。”女户主一脸自豪。
儿子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菜肴来,是个儿小小的竹笋。本担心放到秋日里的笋会有些老涩,试着品尝一口,竟是鲜嫩异常。几道菜都没有太多佐料,都是简单的清水烧法,却是味美十足。这原汁原味的农家菜呀,让我们啧啧称赞。看女户主一家却是一脸平静,并没有精心准备过食材的意思,看来这是她家的日常菜肴呢。
不禁羡慕起来:这就是农家生活呀。繁忙都市里,我们期待的不就是这一桌山色吗?
和户主儿子闲聊起来,问他怎么也一手好厨艺。他说就是学妈妈烧熟就行呀。平时周末游客略多,周末就回家帮助父母一下。今天还带来了八岁的孩子,趁在重阳节到家里来热闹一下。我问他小时候怎么上学的?他说,那时周一清早四点就起来在路边等下山卖农货的车,搭他们的车到山下的学校去。带着菜和米,学校蒸饭吃,一年级就住校了。周五下午放学,就要走路回家了。古道爬了无数遍,早就习惯了。
看着憨厚笑着的户主儿子,不禁感叹他求学路的艰辛。问起他八岁的孩子,现在能爬山吗?回答说现在都住到城里去了,跟着当老师的妈妈在上城区的学校上学,难得回来。回来也住在山下,爬山机会就不多了。
“不过,他很喜欢爷爷,回来就想着去看山上爷爷养的鸡。一说起上山看爷爷,就跑的飞快。”
那位住在山顶的爷爷,听到这句话一定很开心吧。爬山本是生活,没想到却成为爱的传承。
如如不动,汲汲随风。竹染重阳,恬静乡农。
“穷辱不惊,看禅茶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径山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