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里的孔雀

讲一个寓言故事吧:有一只孔雀迷路飞进了一个农场,和一群鸡混在了一起。

鸡们趾高气昂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心想,这货是什么来路,都会啥绝活?

过了几天,鸡们更加得意了,原来这个表面上看着气宇轩昂的家伙,其实什么都不会,既不会像公鸡们一样打鸣 ,也不会像母鸡们一样下蛋。

于是,大家伙开始排挤这只孔雀,逢着农场里其他动物,还要当面讥笑一番“瞧这个傻大个,啥也不会!活脱脱一个废物!”

农场里的猪,狗之类的动物只是看看热闹,并不言语,倒是一只上了岁数的山羊捋了捋胡须说道,我认得,这个是孔雀,他开屏的时候很美,我在青青草原上有幸见过,终生难忘。这只羊行动缓慢,讲话慢条斯理,大家都叫他慢羊羊。

什么开屏,能吃吗?鸡们一头雾水。

唉,慢羊羊叹气,夏虫不可语冰也。

冬天,主人家杀猪宰羊,准备过年。鸡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会成为餐桌上的美味。侥幸活下来了,又谢天谢地。

每天照旧打鸣的打鸣,下蛋的下蛋。而对于那只既不会打鸣又不会下蛋的外来客,则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鸡们年终开起表彰大会,根据KPI考核选出了下蛋最多的五只母鸡,颁发鸡界精英奖,又选出来每天准时打鸣的五只公鸡,颁发鸡界劳模奖,号召所有同类向他们学习。

而孔雀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在台上忙碌着,不禁想起自己一路的经历见闻来。他曾穿过丛林,和百鸟结伴高歌,也曾路过沼泽,和丹顶鹤翩翩起舞,在西藏,秃鹰在头顶的天空上盘旋,在大漠,骆驼载着货物发出清脆的铃声……

若不是迷路来到农场,他此刻一定还在路上。当别的鸟类还在学校里学习如何寻觅食物和躲避危险的时候,他就早已踏上旅程。当别的鸟类还在考虑谈婚论嫁,繁衍后代的时候,他正梦想着穿越东西半球。

可是现在他却发现成了最无用的一个,农场里的每一种动物,似乎都有着存在的价值。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奶牛可以产奶,水牛可以耕地,羊可以剪羊毛,然后做成衣服。鸭子可以下蛋,不仅可以做出咸鸭蛋,还有松花蛋,都是一道美味。

就连平日看似好吃懒做的猪,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杀了卖猪肉做准备的,如此看来,也颇有些舍生忘死的献身精神。但也有例外!

据说几十年前,有一头猪厌倦了混吃等死的生活,为了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趁着大家不注意,从围墙上翻出去跑了。生产队上几十号人拿着猎枪围堵它,结果因为猪的目标太小,大家怕误伤自己人都没敢放枪,结果让它窜进了林子里,成了一头野猪。

这事儿后来被一大作家王小波写成了小说《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猪老兄算是名声大噪了。虽然成了一头满嘴獠牙的野猪,生活也没有以前那么精致了,还时时刻刻面临着危险,可能还会被同类嘲笑,但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吧。就像《月亮和六便士》里主人公斯特里一样,宁愿为了画画放弃伦敦优渥的生活,即便被世人误解也要坚持心中的理想。谁说猪就一定要任人宰割呢?谁说猪就不能追求自由呢?王尔德说,生活在阴沟里,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

想到这里,孔雀心里一下子释然了几分。

来年春天,草长莺飞,农场里又焕发出新的活力,猪的食量大增,每到喂食的时候都哼哧哼哧叫个不停,狗则对着远方狂吠,羊在山坡上吃草,鸭子在水里游泳,公鸡打鸣,母鸡下蛋,然后咯咯哒围着院子里叫个不停。

在远处的草坪上,突然出现一道华丽的光圈,像雨后的彩虹,又像镶嵌着蓝宝石的袈裟,美轮美奂,还不断的舞动着,变换着造型。那只沉默了许久的孔雀终于开屏了。

动物们都惊呆了,猪忘记了槽里的食,狗停止了狂吠,鸭子不再扑水,牛瞪大了双眼,慢羊羊看着眼前的胜景,一脸欣慰。

那孔雀尾巴张成一个巨大的扇形,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出耀眼的光辉,他缓缓的踱着步,优雅的像一个走着台步的超级巨星,光彩夺目,又像一个身披金甲的将军,威风凛凛。

再看那些鸡们,相形见绌,早已失掉了往日的神采,往日的傲慢皆已不见,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一只只泄了气的皮球。

在大自然如此精美绝伦的艺术品面前,谁还会在意猪肉一年又涨了多少斤,母鸡一天又下了多少蛋呢?一只不会下蛋的孔雀就注定没有价值吗?有人低头去捡满地的六便士,有人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诗云:

龙翔浅底遭鱼戏,

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年一展鲲鹏志,

笑看世间蝼蚁低。

(谨以此篇自勉,愿你我不负心中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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