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我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没有那个人,我就做那个人。”
2019年,29岁,确诊甲状腺癌。
生病之前,我从国外TOP5的教育学院毕业五年,正在做着自己从小热爱的事情,全身心投入,工作成绩出色;拥有一份开始半年,但非常美好的爱情,爱人温柔体贴,是难得的知己;父母恩爱和谐;有真心相交的若干好友。
虽然生活难免磕磕绊绊,但总体来说,命运不曾亏待我。所有努力都有回报,真心付出也换来身边很多人的关爱。
然而生活突生变故,始料未及。上面提到的这些,不可避免地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后面几年,可能没办法承受太大的工作压力,一向竭尽全力地工作,此时大概也得学着往后退一退了;而我以为会相伴余生的爱人,在手术之后四个月,也扛不住家里不断施加的分手压力,终于离我而去。失去了健康和曾经以为真心相爱的人,我的生活一度陷入低谷。
尤其在分手之前的两个月,前男友面对着突发状况,一边是他所谓的“灵魂伴侣”与至为珍贵的感情,一边是深爱他又为他的未来担忧的父母,可能也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态度常常飘忽不定。有时候满怀温柔,有时候又会有点接近冷暴力,让我非常压抑和痛苦。失去感情的忧虑甚至超过了患癌的痛苦。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焦虑地等他的消息。后来觉得这样两个人都痛苦,不如潇洒说再见。让他也能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其实最开始被冷落的时候,心里是有很多愤怒的。总觉得自己得的是可以治愈的疾病,不敢相信那个对我极尽关心与爱护的人真的会如此经不住生活的考验。
但是术后四个月去海总做碘131,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当时需要做一系列检查,包括CT,骨扫描等等,观察是否有癌症远端转移。我一直以来对甲状腺癌的乐观心态第一次有了动摇,突然意识到,虽然大部分人得病之后预后都很好,但是肺转移和骨转移还是有存在的几率。而检查结果需要次日才能拿到,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害怕的一个夜晚。
背着父母悄悄上万方和知网看论文,查询甲状腺癌远端转移的死亡率和治疗方法,内心极其惶恐。也是在那一刻,突然理解了前男友的爸妈面对这些可能存在的概率,心存忧虑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我的家人总是鼓励我看到这个病积极的一面,而男方的父母,一定考虑的是最坏的打算。劝分不劝和,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理解了他们的心理,突然也就多了理解和包容,明白了对方的痛苦和无奈。
而第一次直面可能存在的死亡概率,我也突然开始思考,假如我的生命真的会在某一刻突然停止,我可曾给这个世界留下过什么呢?突然觉得很惋惜曾经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的纠结和在无聊中蹉跎过的岁月。人生中第一次开始思考究竟什么对我是重要的,该如何认真过好每一天。
所幸检查结果还是好的,没有任何远端转移,只需要碘131做清甲治疗扫除残余癌细胞就好。但是那一晚的惶恐和思考,让我突然放下了一些东西,也做了一些决定。
于是在海总做碘131治疗的时候,和连续几天没怎么联系我的男友说了分手。没什么怨言,第一抱歉给他造成的困扰,第二感谢术后的陪伴,第三祝福他日后幸福。男友泪光闪闪,无奈中感叹人生无常。看到他最近加班面容憔悴,心里满是心疼。但没办法继续爱他了,希望放手是我最后的温柔吧。
碘131因为有辐射,需要隔离。我一个人在空旷的房间里看着日影亮起又落下,有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感,但同时也有放下了一件大事的轻松。每天六点钟被护士的铃声叫醒,一天三顿低碘饮食,吃很多橘子和猕猴桃补充维生素,饭后就在屋子里来回走路散步。大部分时候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窗外的松树在微风里轻摇,有鸟儿停下又飞走。那几天读完了《最好的告别》,“为了使生活能够忍受,我们都需要献身于超越我们自身的东西”,我也在慢慢思考,究竟什么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
出院之后,心情难免还是有起伏。不知道做碘的效果如何,担心身体;想到去日种种甜蜜,心里还是很难受。而甲状腺癌最害怕情绪激动,一方面难以抑制得痛苦,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想办法缓解自己的情绪,害怕病情有任何反复。
无奈之中,采取了一系列的自救行为。
为了摆脱当下的痛苦,给自己列了bucket list,关于自我价值实现,写下“有自己的教师工作室”,“参与一个教育创新项目”,“真正去帮助一批学生”等等,关于旅行,写下了“去南极看企鹅”,“带爸妈到新西兰自驾”等等,慢慢突然体会到冰心说的,“生命广阔得很”!放眼未来,眼下的痛苦突然变得短暂而轻;而对生命的珍爱和做下的珍惜每一天的决定,也让我不再担心病情的反复——每一天都过得有价值,生命的质量远比长度更重要。
买了麦克风,每天带着妈妈在家里唱歌。最开始唱着唱着,有些词句会让我忍不住想起前男友,会突然间泪流满面。但情绪慢慢恢复,学了新的歌曲,努力让自己不再沉湎于过去。
在keep上每天健身,学习芭蕾舞。想要发展一项新的爱好。
把书架里的存货清了清。一向买书如山倒,看书如抽丝。这一次终于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安静阅读了。
把自己的作息往前调了一个小时,十点睡觉,六点起床,为全天做好规划。早上醒来刷刷CNN或者BBC,在新闻播报里开始一天的生活。新闻的快节奏和新鲜感为一天定好了基调,一大早就让人精神振奋。
以前忙忙碌碌,有很多不好的生活习惯。现在慢慢改变。从每天早上被子叠好会把床单铺平整,到常常帮我妈打扫卫生。虽然只是很小的事情,但是从生活的细节中做出改变,会觉得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同了。
把自己积灰的公号又重新拾起,和同事一起做服务教师的内容。把自己的所学所知分享出去,在帮助和分享中找到更多存在的价值。
战役助农买了几支桃花,泡在水里。花还没开,但生出许多小小的粉红色骨朵。期待春天。
最近跑医院,刚好练车。在国外拿了驾照一直没有好好练过,现在也能在北京二三四五环上自如地跑了。
养病期间还学会了尤克里里,下一步想学学吉他。
这一系列努力之后,心情确实一天一天好了起来。当然这个过程中,也有家人和挚友无限的鼓励和慰藉。虽然最终还是需要靠自己内心的力量逐渐走出深渊,但没有他们的爱我也不会这么快站起来。尤其对于父母,生病之后,第一次体会到,自己是父母的支柱。我伤心低落的时候,爸妈会失眠。我情绪好转之后,妈妈的笑容多了,在异地的爸爸电话里也语气轻快了许多。Bucket list里面也写了,“要有能力给父母幸福安稳的晚年生活”。我想第一步是要坚强阳光地活下去,这是当下我能给他们最好的爱了。
关于爱情,也想了很多。因为爸妈青梅竹马,一生互相爱护和尊重,我对于爱情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和向往,但总是全心付出而不得善终。这一次本来觉得遇到了人生至为珍贵的感情,却还是惨淡收场。我想自己今后的特殊情况,可能会需要一个更强大更温暖的爱人,也需要更有包容度的家庭吧。现实条件会帮我筛选出最合适的人。倘若此生无缘遇到,婚姻和生育就作为人生的非必选项吧,这样反而多出许多时间和自由。想明白了,突然觉得就很坦然了。
人生真的挺神奇的。27岁28岁的时候,想到马上30了还一事无成,孑然一身,充满了焦虑和恐慌。觉得自己要加速赶上别人的进度。然后真的步入30岁,当生活不得已必须慢下来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焦虑了。反而觉得此时,认真规划生活的我,才算真正把人生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了。
年轻患癌,确实不幸。但于我而言,这是一次珍贵的经历。上天给我一个机会去重新审视自我,做出改变。也让我期待更绚丽地去生活和绽放,去帮助去慰藉,去实现超越自我的人生价值。从人生低谷中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和自由。虽然还需要半年后复查,期待医生在病历上盖下“痊愈”的戳,但精神状态慢慢好起来,每天都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觉得这只是最轻微的癌症,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隔离的时候,在朋友圈写下“感谢生命中这场奇妙的际遇,也许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三十而立。”
愿你永远不必经历这一切。
但也愿你某天不小心跌落人生低谷之时,自己可以成为自己生命的光。
写在最后。
其实2018年体检就说有甲状腺结节,但是没去三甲医院复查,只在家附近的医院看了一下,当时抽血验了甲功,一切正常。2019年年初体检提示结节血流丰富,还是没当回事儿(但钙化、血流丰富、边界欠清都可能是甲状腺恶性肿瘤的提示,要小心!!),直到年底咳嗽去医院顺手挂了个号做甲状腺B超,才发现甲状腺两侧都已经出现了癌症病灶。(所以提示大家一定要重视自己的身体。尤其近几年甲状腺癌高发,即使大部分人的甲状腺结节是良性的,也不能有侥幸心理!!体检有问题一定要到三甲医院复查!!)
虽然是癌症,不过甲状腺癌(乳头状)是预后非常好的一种,虽然甲状腺全切意味着往后余生需要每天早上吃优甲乐补充甲状腺素,以及常年吃钙片,但毕竟是可以治愈的癌症,大部分不影响自然寿命,想想还是幸运的。
祝福大家都能身体健康!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