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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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四呆呆地蹲在田头,他弄不懂,隔壁地里兄弟家的桃树开成了花海,自己的桃树仍旧像睡着了一样,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鼾声,怎么就睡得那么深沉呢?

  一场年后的倒春寒仿佛一张网,将将渐渐升高的气温罩在其中,好不容易努力攀升了几度,要么是一场雨,要么是一场雨夹雪呲牙咧嘴地降临,仿佛在告诉人们,冬天还没结束,不允许微笑,更不允许挥手,要不然咱试试看。

  六年的树龄,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当初三叔鼓励黄四栽种桃树时,黄四的心还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传统的庄稼人种好庄稼就行了,这是主业,除非谁想尝尝饿肚子的滋味,因为庄稼关乎着全家人的吃饭问题,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不敢冒这样的险。

  黄四的父亲每年都嘟囔着让黄四将粮仓里的粮食轮换一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吃过树皮、嚼过草根的黄四的父亲深有体会,没饭吃的日子那叫一个痛苦,那叫一个可怜,一家人围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捧在手心里的粮食,根本不敢一顿吃完,稀饭里的米粒屈指可数,就这样度过了最艰难、最艰苦的时期,所以黄四的父亲说什么也要让儿子存放一定的粮食,不容商量,更不容易讨价还价。

  好好的非我天地种桃树,是不是有些可惜,黄四将想法说给父亲时,开明的父亲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是当家的,这事你说了算,连年的风调雨顺,连年的粮食丰收,也悄悄地促使人们寻找一种除了填饱肚子之外,还能挣到钱的出路,周泥鳅最早种植的嫁接樱桃让他尝到了甜头,却也惹红了村里人的眼睛,樱桃第三年挂果就收益颇丰,一下子将三年时间里庄稼的收入全卖了回来,树一年年长大,产量会越来越高,周泥鳅看谁都笑眯眯的,仿佛每一张脸上都贴着可以用樱桃换钱的百元大钞。

  黄四就属于最先躁动的,姨父给他推荐了新品种的蟠桃,俗话说桃能顶饭,他认真地观看过姨父给他的宣传册子,树上成熟的蟠桃足足有碗口大,先不说品质,单单这卖相,仿佛口袋已经张开,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不等面值的钞票就悬在距离口袋十余厘米的位置,就等着一松手,钱币飘飘洒洒地落入袋中。

  请教、尝试、摸索,不管天晴下雨黄四总戴着他那顶暗灰色的草帽泡在地里,他向周泥鳅询问过,周泥鳅一五一十地将种植樱桃树积累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第一年定根,第二年抽条,第三年定型,周泥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同在一个村,周泥鳅的固定动作也就这么多,黄四早就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他觉得种果树跟养孩子没什么两样。

  农村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挣着钱了,等跟风似的一哄而上的时候,产生的结果就是供大于求、滞销、降价、再降价,最后甚至按堆出售,与此而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叹息,今年的工夫白搭上了,又白白地忙活了一遭,义务为土地工作了一年,黄四早就想好了,受人们欢迎的桃子根本就不愁销,她深信即便是走街串巷也能卖的干干净净。

  庄稼靠肥料,鱼儿靠饲料,猪粪牛粪适合松土,鸡粪才是实实在在的力量,这是庄稼人的口头禅,黄四已然烂熟于心,柳条筐家的猪每头都超过了四百斤,就是最好的例证,每次加工饲料都是一车一车的走,吃得多就长得快,吃得多就长的多,这也符合自然规律,每年冬天,黄四都要给桃树追加鸡粪,他试验过,一三轮车鸡粪施到地里,桃树是看着长,叶子自始至终都是黑油油的,而且又肥又厚又大,人们都说快赶上苹果树的叶子了,周泥鳅站在他家的桃树园里感叹着,如果也像黄四一样照顾地里的樱桃树,树身比现在还要粗一圈,树冠比现在还要高一截,他夸赞黄四就是为种树而生的。

  黄四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原计划着能卖到早桃的价格,但迟迟不开花的树仿佛在和他作对,一大车鸡粪,漫水灌溉,就等热情洋溢的春天了,即便是迟到了也该有所表现,他围着树转了好几圈,从田头到地尾,再从地尾回到田头,桃树仍然昏昏大睡,看不到一点萌芽的迹象,

  饭,难不成白吃了,水,难不成白喝了,精心照料了三年,眼看着要见收成了,却摆起了谱子、卖起了关子,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黄四蹲在地头,一个劲地抽烟,他像驴拉的磨盘,前前后后想了一圈,他没想明白,也没弄清楚。

  黄四恨不得钻到桃树的枝条里,黄四恨不得变成水,被桃树的根系吸收,他迫切想要知道桃树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是受了委屈,还是滋生了情绪,有什么问题倒是表现出来,这么不声不响的他不愿意接受也不敢接受,这可是自己三年中的心血,这可是自己三年里的操劳,与其消极抵抗,还不如大声地说出来。

  别家的桃树都结出了黄豆般的青桃,黄四家的桃树依然愣头愣脑的,黄四骑车请来了姨父,在前来的路上,姨父询问黄四冬天到现在都做了些什么,黄四如实地回答着,两车鸡粪,一场漫灌,一次耙土保墒,其它的什么也没做,姨父视乎明白了什么,站在地头,随手轻轻地折断了一截桃树枝,枝头干到了心里,脆脆地断成了两截,典型的脱水症状。

  去年冬天的寒冷和往年没太大差别,还是老棉鞋,还是旧手套,按理说桃树不会被冻死,但树却真真正正的死了,而且是脱水而死,姨父叼着烟,用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刀从枝头一直刮到了贴着地皮的树桩,完全是干枯了的木头,怎么会这样?黄四将眉头拧成了疙瘩,是不是鸡粪烧到树根了,姨父的一句话让黄四如梦初醒,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黄四悔恨不已,冬天的时候,黄四看着粗壮的桃树,仿佛已经看到树枝上结满了又大又红的桃子,一想到翻过年桃树就要大量结果子了,这种情况犹如上山干活的人,一定要先填饱肚子,于是,黄四买了两车鸡粪,每棵树下两板车,先是晾晒,过后深埋,接着灌溉,谁知没拿捏好尺度,鸡粪多了,桃树活活被烧死了,成为了失去水分的干木条,黄四欲哭无泪。

  本以为领悟到了精华,本以为学习到了真谛,一时贪心,竟然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先别急着挖掉,用锯子将干了的部分锯掉,往后再等一等,还有可能会有一部分发出芽来,前提条件是树就不一样大了,姨父说着,黄四听着,很多话是直接被风吹走的。

  这是一个疼痛的春天,这是一个闹心的春天,在百花齐放的日子里,黄四甚至觉得比冬天还要寒冷,像姨父说的那样,锯树的时候,他的心在打颤,他的手在发抖,这哪里是春天,想到自己的辛勤付出,黄四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像屋檐下的水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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