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高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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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甩下大哥的挽留,果真头也没回,下了关东。我就像我们的父辈以及他们的父辈们一样,对闯关东改变命运充满期待和幻想。然而,当我来到关东,我发现,这个时候的关东,已经不是我想象中父辈们的父辈他们的关东了。关东,收留不了我,更养活不了我。

我又回到了关里家山东。但是,我不会回家,两年前,我甩给大哥的话犹在耳边。家,肯定是回不去了。

其实啊,你应该再复习个一年两年的,估计也有机会。咱同学中,高一时我的同桌时生,我都毕业当老师了,他还在复习,我还给他讲了一节课呢!他应该是复习了四年,终究还是考上了。那时候,全县能考上大学的也就咱这个学校,其他几所高中学校学生,毫不夸张的说能考上的是凤毛麟角。既然你能考入咱这个学校,基础也差不到哪儿去,复习一两年,或许有机会。

得了吧,你的另一个同桌德胜,他是小中专截留生吧?基础够好的了吧?复习了整整两届六年吧?名字,不,连姓都改了吧,还不是逢考必败,他那“范进梦”终究也没做成吧!何况,俺家的家境不允许我复习,供不起啊。你说,你考上这所学校,你爹给你转粮食,人家粮站的员工羡慕你,说你考上这所学校,上大学吃国库粮“把里篡”了。是,咱们的智商差不多,可是,你知道吗?我高中三年,转粮食的代价是,老爹老娘哥哥姐姐一年吃不上一顿白面饽饽,学费全是借的。我复读,我还要脸不?

高考加营养?是,你与长杰凑钱共同买了一包奶粉备战高考,我没钱,不与你们搭伙。还有,你俩偷偷约我去西大河散步,以释放高考压力,我说我释放压力最好的办法是在宿舍睡大觉。其实,当时的真实情况是,你们去了西大河释放了压力,我在极度难受中消解了黄曲霉素的毒性。

想来,你与长杰的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记的有一次,长杰被他爹叫出去了,他爷俩就站在宿舍外,我看到长杰在狼吞虎咽地吃包子,他爹一边给自己抹汗,一边直巴巴地问儿子,包子好吃不?包子好吃不?长杰边塞包子边说:吃完再说,吃完再说!

后来聊起这件事,长杰说,他家乡习俗,新麦下来,磨出的新面首先要做成贡品,去先人的坟上上贡,叫作“上新麦子坟”。他爹上过新麦子坟,立即叫长杰他娘蒸了一锅大包子,然后借了大队书记家的大金鹿自行车,趁包子还热,狂奔二十三公里送来了。长杰说,包子送来时,不冷不热,什么馅的,当时吃急了,没尝出来。

二十三公里,很准是吧?长杰后来大学分配了一个好单位,早早地买上轿车,他说他用轿车量过。后来,他又买了辆自行车,也亲自骑车量过。现在知道长杰的网名为什么叫“二十三”了吧?

你胖了,说你胖了之后咱不学“鲁四老爷”,咱谁也不骂!咱俩都喜欢先生鲁迅的文章,喜欢他骂人的字眼不脏。这些撇开不说,还是说你我的差距。我在上高中的这个三年中,家人没来看过我,他们若是来看我,得借钱买车票。还有,我家人不会骑自行车,也不像长杰他爹那样会骑且能借到自行车。俺庄上一庄人那时只有俺对门小红家拥有一辆自行车。

从俺家步行到有客车站的乡里是十五里的山路,要经过恨虎山上的“跌驴台”,要经过关着我三爷爷的麻疯病院,这条叫大拉沟的地方,常有狼出没。十五里路,现在开车很快,那时用脚量,很远,一辈子走不出来那条山路的也有,例如俺娘。

俺娘去逝前也没走出大山,你娘却能坐着客车来到城里给你送你最好的那一口——大葱!你那时瘦,你长得比你娘人造革黑皮包里装着的那几棵的大葱粗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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