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本纪20190208 传灯

点亮蜡烛,放到做好的笼罩里,光透出笼罩上面的物像剪影,显现出来的是花灯,马灯,以及龙灯,绽放在童年的时光里。

老家称之为“玩灯”的活动,集中在冬去春来的春节。这个时间,冬将走未走远,天气多还冷,玩灯时引人眼睛一亮的,都是火元素的光明、温暖、苏醒、兴奋。一场玩灯下来,表演的人尽兴,观看的人过瘾。在电视网络不发达的往昔,是乡亲们自娱自乐的民间活动。

因为叙述方便,这里也取乡亲们“玩灯”的说法。事实上,玩花灯、玩马灯和玩龙灯是完全不同的内容和形式。花灯属于低成本的诗经体。用竹条扎、皮纸覆,画了吉祥图案的灯罩里,点上蜡烛,由三个人提着,按照前后、曲线、交叉等路径走位,一边走一边唱,有问有答,赋比兴风格,场面比较温吞。后来接触到流传于黔南州惠水县一带的花灯唱段《好花红》,和记忆中老家花灯的唱腔有出入,但内容差不太多,都是挖空心思从平凡的世界找出好的意象、好的字眼来哄妹子开心,属于苦吟派的郊寒岛瘦。如果没有前面隔门“对穿肠”和压轴的“盖魁(盖馗?)”,花灯咿咿呀呀的唱段一定是我童年的催眠曲。

玩马灯则有不同性格的角色和故事情节。场内“乐队”一组,用钹、大锣、小锣(土名字叫“喽子”)、鼓敲敲打打。做动作一组四个人:有道貌岸然的老成者,有开“保时捷”的郎才,有骑“大白马”女貌,还有一个赶马的人。赶马的人被乡亲称为“烂扒角”,相当于丑角。除开烂扒角,其他人都进出有据,身份尊荣,说话唱歌一句是一句,但他们明显发生了不愉快,矛盾不可解,还是“烂扒角”出来耍宝卖萌,居然把不可调和的矛盾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笑了之,颇应景春节喜笑颜开的祥和气氛。

花灯和马灯的开头结尾都一样,“对穿肠”问路开门,“盖魁(盖馗?)”扫除妖邪魅惑,留下清洁平安。

最后一次看到马灯演出,在2001年。花灯的最后一次,记不清楚是哪一年,可以确定的是在2001年之前。

龙灯属于大型的游乐活动,县城几乎每年都要举办,其场面火爆到辣眼睛。玩龙灯的人至少光着上半身,据说还要涂上桐油。沿街观看的人里,不乏有SM情结的,拿着本来是向天发射的烟花对着光膀子喷。上面说的身上涂桐油的作用,就是拿来不让烟花黏上身。桐油油滑,烟花摔跤落地,此说未必靠谱,桐油可是容易起火的,因为没有电灯以前是煤油点灯,没有煤油点灯以前可是用桐油点灯啊!

春节过着或过完,总会听到何处玩龙灯房子烧着了,人伤了残了,这何止是玩龙灯?分明是玩命!玩真的真心话大冒险!

玩命年年有,不然,有些人的内心,他比烟花寂寞。

不是每个村子,都有玩花灯马灯和龙灯的人和团队。能玩上的村子,多半也是衣食无忧,有娱人娱己精神的。从前这样的村子里,有老把式,口口相传,起身示范,有年轻后生,踊跃参与,一队二队后备队的编排。春节头三四天扎灯、派角、排练,初五初六出灯,自己村子演完,到其它村子巡演。天快黑的时候,演出人员装扮好,拿着灯,乐队敲锣打鼓,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边的水田倒影着欢乐的模样。演出在堂屋进行,堂屋向来是几家几户的公共空间,平时不住人,供奉祖先神灵。每场演出约在半小时内,一晚上会到五六家演出,每堂演完,该堂的住家户会拿出五元十元不等的钱,感谢演出团队带来的欢乐和祝福。中间,有人家会煮上甜酒汤圆、香辣汤面、以及瓜子烟酒糖等来宵夜。唱唱跳跳吃吃喝喝中,精神和物质的需求都得到极大得满足。

正月十五日前一两天,走村串巷的花灯马灯会集中到户外某地,付之一炬。因为玩性得到满足,玩心就该收一收,过了大年,该耕地的耕地,该上学的上学。

为了写这篇文章,向老家的一位叔叔打听花灯马灯龙灯的形式唱段和情节,除开我们共同语焉不详的三段结构外,其它的他也记不清楚。他说会尽力向参加过的人打听。他之所以说尽力,是因为那些带给我们童年快乐的人,泰半往生,那么爱热闹能热闹的人,现在都归于天地的寂寞了。

文 图/唐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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