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陈寅恪的生平,大致分为5个部分,并将他的诗混入其中。看待一个人,要见其人,而不见其名。既要见其人,那就要见其生平之难,唯其难处,足见其品性。
第一部分:
吾侪所学关天意
陈寅恪(1890年7月3日-1969年10月7日)字鹤寿,生于寅年,排辈为恪,此为名由。(恪字,因他是客家人,当时交游学者多读为què,并成为习惯,但按照普通话,只有一个读音Kè,其他人这样叫他,他也不追究,因此,两者都可。)
他出身仕宦,家庭殷实,年轻时曾自费出国留学,泛学于日本、德国、瑞士、法国等国学府。其时诗有《追忆游挪威诗北海舟中》(1911年):
孤怀入海弥难说,水鸟舟人共此游。
束地巨环迎北小,拍天万水尽南流。
斜阳大月中宵见,故国新声一笑休。
忽忆江南黄篾舫,几时归去作遨游。
颈联有注(midnightsun为挪威奇景。舟人共唱波兰新曲。)这是他年轻时的诗,可见其锐气。
(这里要说明一点,陈先生曾明示自己的著作一定要繁体竖排,否则宁可不出,关于陈寅恪所著文集出版物也是遵其遗愿,繁体竖排。但网络上其诗其文大都是横排横写并简体字,由于排版和方便读者习惯的原因,我所列举的陈寅恪诗文都是如上排版。见谅。)
后归国,35岁时被吴宓推荐,成为清华国学四大导师之一。当时,王国维、梁启超都名声在外,赵元任也在国内外大出风头,只有陈先生尚算是默默无闻。梁启超称其著作等身不如陈寥寥百字有价值,虽是夸张,但足见梁启超对陈先生的看重。清华大学终因其“重视真才实学,不慕虚名,不轻信文凭”的标准录用了陈先生。
过了两年,民国十七年(即1928年),陈先生与唐篑女士结婚,夫妻一生相濡以沫。
陈先生重情重义,他与王国维交好,相学相知。王国维跳湖后,陈先生曾作诗《挽王静安先生》:
敢将私谊哭斯人,文化神州丧一身。
越甲未应公独耻,湘累宁与俗同尘。
吾侪所学关天意,并世相知妒道真。
赢得大清干净水,年年呜咽说灵均。
首联,写对王国维才识的肯定;颔联,越甲,应该是指革命军,湘累是屈原。颈联,吾侪,我辈,写对所学的看重;尾联,灵均,是屈原的字,将王国维跳湖的举动与屈原相提并论。
在王国维纪念碑铭上,陈先生提出了他一生追求的学术精神和价值追求,“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后来这句话也被画家黄永玉镌刻在陈先生墓旁的大石上,为后人膜礼。
第二部分:
读史早知今日事
先生对政治说是关心也可以,不关心也可以。他厌弃战争,在第一次内战的一个中秋(1928年)。
他写下《戊辰中秋夕渤海舟中作》:
天风吹月到孤舟,哀乐无端托此游。
影底河山频换世,愁中节物易惊秋。
初升紫塞云将合,照彻沧波海不流。
解识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鬓独登楼。
颔联足见悲凉与无奈,无论谁输谁赢,他只希望尽快结束战争。颈联的紫塞是长城,这一联大概可以理解为写国民大革命。
而关于《阅报戏作二绝》:
弦箭文章苦未休,权门奔走喘吴牛。
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
石头记中刘姥姥,水浒传中王婆婆。
他日为君作佳传,未知真与谁同科。
这是在讽刺吴稚晖这类人。吴氏生于吴地,且属牛,且吴氏本人自称刘姥姥。权门奔走指吴氏为蒋介石效力,将吴氏比作王婆指吴氏1927年发起“护党救国运动”,支持蒋介石清剿赤匪。
当时有人告发吴氏收过第八路总指挥部李济琛的五万粤币,吴氏大怒,后二人互相辩驳。所以“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这两句极言政党文人身份的尴尬。
此诗固然说是戏作,但其后一绝把吴稚晖比作水浒中引诱潘金莲出轨的王婆婆,也暗示了当时陈先生对国共两党的态度,对共党的同情。
所以与其说陈先生关心政治,不如说是关怀世道。他的心中未尝没有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怀抱。
陈先生的历史眼光也丝毫不差,但对日军侵华终究无可奈何。
他在《甲戌人日谒杜工部祠》(1934年)写:
新祠故宅总伤情,沧海能来奠一觥。
千古文章孤愤在,初春节物万愁生。
风骚薄命呼真宰,离乱馀年望太平。
归倚小车心似醉,晚烟哀角满江城。
真宰,真主,伊斯兰教中的上帝。
他在《吴氏园海棠》(1935年)一诗中写:
无风无雨送残春,一角园林独怆神。
读史早知今日事,看花犹是去年人。
梦回锦里愁如海,酒醒黄州雪作尘。
闻道通明同换劫,绿章谁省泪沾襟。
颈联,锦里,四川,这里应该是指四川眉山,苏轼的故乡;这联应该是借苏轼被贬黄州的典故上承“读史早知今日事,看花犹是去年人”。
尾联,通明,喻指明月;绿章即青词,一方面可以理解为无用之文章,另一方面令人想到龚自珍的青词“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国难之下宛如丧家之犬。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陈先生的父亲陈三立,这位晚清遗老、维新公子,因不满日军逼迫,义愤绝食而死。陈先生掩泪治丧后携家随校南迁,开始了他后半生的颠沛岁月。
陈三立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其同光体诗风对陈先生的诗文也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这里讲点题外话,所谓“同光体”,同光,是清朝同治、光绪两个年号。宣称“同、光以来诗人不墨守盛唐”,他们主体学宋,同时也学唐,但不是李杜,而是中唐的“韩孟”、柳宗元等人。
同光体分闽派、赣派、浙派三大支。陈三立属于赣派代表,学韩愈、黄庭坚,直接继承江西派,诗是艰涩的。梁启超评:“其诗不用新异之语,而境界自与时流异,醇深俊微,吾谓于唐宋人集中,罕见其比”。
不过,陈寅恪在继承父亲诗学黄庭坚的同时,也接受了同光体其他派的主张,如闽派代表陈衍提出的“诗宗三元”(即开元杜甫,元和韩愈,元祐苏轼、黄庭坚)。这从陈寅恪留下的诗文中可以看到,他喜尚苏轼和黄庭坚的作品,诗常有黄庭坚艰涩之意,写诗好用东坡韵,他的诗风也颇有杜甫的影子。
后来,同光体诗在民国一度成为滥觞,“清之达官遗老扇其风,民国之为诗者资以标榜”,可以说是清朝灭亡的自我陶醉和幻想。
陈寅恪是陈三立的三公子。凭着陈先生的诗书家世和广博学问,他得到了“公子中的公子,教授中的教授”的赞誉。
第三部分:
北归端恐待来生
战争中的他,仿佛杜甫,诗中饱含悲鸣与期待。但其境遇是比杜甫好的,到达昆明后,凭其才学名望,工作与生活还算勉强安心。
他在《残春》(1938)两首诗中写道:
无端来此送残春,一角湖楼独怆神。
读史早知今日事,对花犹忆去年人。
过江愍度饥难救,弃世君平俗更亲。
解识蛮山留我意,赤榴如火绿榕新。
颔联的“去年人”,应该是他父亲,也可能是其他留在北平的亲朋。
颈联,他将自己这群学者比作南渡过江的晋人支愍度,“此次来蒙,只是求食,不敢妄称讲学。”足见伤时之意。在这个年代,也没有谁能做君平这样的隐士。
尾联,蛮山,是身居南蛮之山,“赤榴如火绿榕新”,大概是以乐景写哀情。
另一首:
家亡国破此身留,客馆春寒却似秋。
雨里苦愁花事尽,窗前犹噪雀声啾。
群心已惯经离乱,孤注方看博死休。
袖手沉吟待天意,可堪空白五分头。
颈联写流浪已经成为他们这群人的生活常态,极言南渡之苦,但也只能等待前线孤注一掷的战争会走向什么地步了。
“可堪空白五分头”,宋人陈与义有诗“腐儒空白九分头”,应该是言其愁苦,以致其头发稀疏,发际线倒退。
同年夏天,陈先生与好友吴宓同游南湖,写下了那首广为流传的诗《南湖即景》(1938年夏):
风物居然似旧京,荷花海子忆升平。
桥头鬓影还明灭,楼外笙歌杂醉酲。
南渡自应思往事,北归端恐待来生。
黄河难塞黄金尽,日暮人间几万程。
颈联,写面对日军的咄咄逼人和国共军队的败绩的悲观和绝望心情,后来岳南有书《南渡北归》,就是写抗战期间流亡西南的一些知识分子和学术大师的命运,写“大师远去再无大师”。
“南渡自应思往事”,这里也算是一个典故,“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能有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庾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
生活刚安定不久,这年秋天,陈先生带着病躯离开蒙自,有诗《别蒙自》:
我昔来时春水荒,我今去时秋草长。
来去匆匆数月耳,湖山一角已沧桑。
从陈诗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国破家亡的哀戚,仿佛是屈原、庾信、杜甫、姜夔、蒋捷、顾炎武、侯方域等等这些人的影子,隐隐中有一条线将这些人连在一起,而背景是历经劫难的中华民族。
陈先生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遗丧在不断的流浪中,他的一生被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而他不像周作人那些软骨的文人,正反映了中华民族一脉相承的文人精神。就像文天祥的《衣带赞》所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第四部分:
四海干戈迷病眼
1939年,陈先生携家欲往牛津大学任教,并借机治疗夫人的心脏病,无奈二战全面爆发,被迫暂居香港。其时日军攻占香港,本能搭乘逃机的陈先生一家,因为孔二小姐的跋扈而依旧被困孤岛。令人愤恨的是,飞机上除了坐着孔、宋一家,还坐着孔家的随从用人,几条洋狗,放着整套家具,而其他困港的党国大员、知名人士和学者全部被赶下机。
陈先生太平洋战起困居香港时作于一九四二年二月的《壬午元旦对盆花感赋》:
寂寞盆花也自开,移根犹忆手亲栽。
云昏雾湿春仍好,金蹶元兴梦未回。
乞米至今馀断帖,埋名从古是奇才。
劫灰满眼堪愁绝,坐守寒灰更可哀。
“乞米至今馀断帖,埋名从古是奇才。”写困在香港的陈先生一家一贫如洗,在米尽之时,有一位自称陈先生学生的人,上门劝说陈先生从了日军之意到沦陷区广州或上海任教,结果被陈先生狠狠赶出家门。几经谋划,陈先生一家终于在1942年5月5日冒死突围,并在6月份抵达桂林。之后先后移教广西大学、中山大学,和燕京大学。
在幸免之后,陈先生的心情大抵如东坡所自嘲,“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人生沦落至此,令人唏嘘,可贵的是,先生那不屈的灵魂和崇高的气节,实在令人高仰不及。
1945年的诗《甲申除夕病榻作时目疾颇剧离香港又三年矣》:
雨雪霏霏早闭门,荒园数亩似山村。
携家未识家何置,归国惟欣国尚存。
四海兵戈迷病眼,九年忧患蚀精魂。
扶床稚女闻欢笑,依约承平旧梦痕。
承平,和平。身处战乱,怀抱将知识传袭下去的念想,陈先生依然不辍地读书和研究,但读书、研究的环境、条件和时间之长终究使得他的眼睛处于半失明的状况,所谓“四海兵戈迷病眼,九年忧患蚀精魂”。
同年四月,有诗《忆故居》:
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
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破碎山河迎胜利,残馀岁月送凄凉。
松门松菊何年梦,且认他乡作故乡。
“一生负气成今日”、“且认他乡作故乡”,凄凉之极。
在同年的《五十六岁生日三绝》中他说:
去年病目实已死,虽号为人与鬼同。
可笑家人作生日,宛如设祭奠亡翁。
鬼乡人世两伤情,万古书虫有叹声。
泪眼已枯心已碎,莫将文字误他生。
女痴妻病自堪怜,况更流离历岁年。
愿得时清目复朗,扶携同泛峡江船。
读“可笑家人作生日,宛如设祭奠亡翁。”、“泪眼已枯心已碎,莫将文字误他生。”这种句子,是很为其痛心的。他不像弥尔顿、博尔赫斯失明后那样兀自说着“得救了”,他的学术研究需要一双明亮的眼睛,但他的眼几乎已经废了。
第五部分:
青山埋骨愿犹虚
抗战胜利之时,先生喜题诗句,《乙酉八月十一日晨起闻日本乞降喜赋》:
降书夕到醒方知,何幸今生见此时。
闻讯杜陵欢至泣,还家贺监病弥衰。
国仇已雪南迁耻,家祭难忘北定时。
念往忧来无限感,喜心题句又成悲。
颔联用典,功力深。颈联写“国仇已雪南迁耻,家祭难忘北定诗。”回首当年被逼死的父亲,陈先生悲喜交集。尾联忧虑时局。(我曾写“南渡陈师徒有恨,北归陆子祭无邦。”)
而后陈先生再次前往英国赴约与治病,可惜眼疾一治反而加剧。
陈先生在《丙戌春游英归国舟中作》(1946年)中写道:
百尺楼船海气寒,凭阑人病怯衣单。
远游空负求医意,归死人嗟行路难。
蚕食光阴春黯澹,龙吟风雨夜迷漫。
人生终古长无谓,干尽瀛波泪未干。
先生的无尽悲哀和滔天恨意,读来实在心惊。而更令先生难过的是,归国后两党一触即发的战势。
1947年,有《丁亥春日清华园作》:
葱葱佳气古幽州,隔世重来泪不收。
桃观已非前度树,藁街长是最高楼。
名园北监仍多士,老父东城有独忧。
惆怅念年眠食地,一春残梦上心头。
幽州即为北京;颔联,桃观用刘禹锡典故,所谓“苟获戎首,置之藳街”,藁街一句似是写打败日本;颈联,北监,与南京国子监相对,是北京国子监,这里指清华园,“老父东城有独忧”用东城老父的典故,有自指之意,合起来似乎是在忧叹学界、学者的命运,其中有对内战的忧虑。尾联,念年,相声术语“念年儿”指没有听众或者很少(或疑为廿年),眠食地,还是指清华园。
事实上,陈先生绝不参与政治,不发表任何言论。尽管他的好友傅斯年一如既往的支持蒋介石。他在《丁亥除夕作》写道:
杀人盈野复盈城,谁挽天河洗甲兵。
至德收京回纥马,宣和浮海女真盟。
兴亡总入连宵梦,衰废难胜饯岁觥。
五十八年流涕尽,可能留命见升平。
首联写内战中华儿女的相互厮杀,用杜甫《洗兵马》“安得壮士挽天河?洗净甲兵长不用。”的典故。颔联,至德是唐肃宗的年号,其时平定安史之乱,宣和是北宋徽宗年号,徽宗与女真国家金结海上之盟意图灭辽,结果北宋因为实力问题一同被金灭了,这联似是在暗讽国民政府。
《丁亥元夕用东坡韵》:
万里烽烟惨淡天,照人明月为谁妍。
观兵已抉城门目,求药空回海国船。
阶上鱼龙迷戏舞,词中梅柳泣华年。
旧京节物承平梦,未忍匆匆过上元。
“词中梅柳泣华年”旁有注:“光绪庚子元夕,先母授以姜白石词“柳悭梅小未教知”之句。
1949年,解放前夕,他到广州,于时有诗《丙戌春旅居英伦疗治目疾无效取海道东归戊子冬复由上海乘轮至广州感赋》:
又附楼船到海涯,东归短梦不胜嗟。
求医未获三年艾,避地难希五月花。
形貌久供儿女笑,文章羞向世人夸。
毁车杀马平生志,太息维摩尚有家。
颔联,“三年艾”是救治目疾的方法,“五月花”是由英赴美的清教徒逃难的船。尾联,毁车杀马,用冯良典故(其因要迎接郡府督邮官,耻于供人驱使,便半道上毁车杀马,撕碎衣冠,逃到犍为,从杜抚求学。学成归来,励节隐居,后引为隐居不仕的典故。)可见此时陈寅恪先生已有隐退的愿望,维摩即维摩诘,佛家大人物,有妻子,应该是自指。
新中国成立后,陈先生还是留在了大陆岭南,没有应傅斯年请求去台湾。他也没有回北京,一方面固然是病躯难以北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被卷入政治。
其时诗有《庚寅元夕用东坡韵》(1950年):
过岭南来便隔天,一冬无雪有花妍。
山河已入宜春槛,身世真同失水船。
明月满床思旧节,惊雷破柱报新年。
鱼龙寂寞江城暗,知否姮娥换纪元。
“惊雷破柱报新年”旁有注:是夕有空袭。
《庚寅人日》:
岭梅人日已无花,独对空枝感岁华。
黄鹞鲁连羞有国,白头摩诘尚馀家。
催归北客心终怯,久味南烹意可嗟。
闭户寻诗亦多事,不如闭眼送生涯。
颔联,前句用鲁仲连(鲁连细而黠,有似黄鹞子)有谋略却不肯做官的典故。颈联,“催归北客心终怯”,他深知革命成功以后就是清算,尽管他无党无派,但毕竟与傅斯年走得近,而且或许共党需要一个学术大佬重整北平学术界,他也无心力去经营了。另外,与海涅所说的那样“我同情革命,但我知道有一天无产阶级会把艺术打得粉碎。”,后来苏联的马雅科夫斯基是这样,中国“文革”也是这样。
他在岭南的日子,有诗《壬辰春日作》(1952年)可窥:
细雨残花昼掩门,结庐人境似荒村。
简斋作客三春过,裴淑知诗一笑温。
南渡饱看新世局,北归难觅旧巢痕。
芳时已被冬郎误,何地能招自古魂。
颔联,简斋指陈与义,可能是他当时的研究对象,也可能是借指往来的诗友;裴淑是元稹妻,借指诗人之妻。颈联是回忆的嗟叹,陈先生的故时欢笑已成往事,故地寻不到半点遗迹,好友们或去台或逝世,此生难以再见。冬郎,是韩偓,善写艳情。
1953年,有感作诗《客南归述所闻戏作一绝》:
青史埋名愿已如,青山埋骨愿犹虚。
可怜鴂舌空相问,不识何方有鉴湖。
鉴湖是浙江美景,可能给诗人留下过深刻印象。“青史埋名愿已如,青山埋骨愿犹虚。”似乎一语成谶,陈先生在几乎失明的情况下,重新整理并完成了几篇大作,但是后来遭逢“文革”,尽管不在北京,尽管已经60多岁了,他大量珍藏的典籍、诗文稿还是惨遭洗劫,病躯受尽刁难和折磨。关于他的作品,他说:“盖棺有期,出版无日”。终于,在1969年10月7日,这位老人完全闭上了病眼。同年11月21日,夫人唐筼辞世。
诗可为史,从中见其人。如纪德所说“担当人性中最大的可能”,在民国的文人群雕中,如果少了陈寅恪,大概会整个轰然倒塌。
陈寅恪现在的作品:
文集:《陈寅恪集》、《读书札记一集》、《读书札记二集》、《读书札记三集》、《书信集》、《诗集》、《寒柳堂集》。
专著:《柳如是别传》(1965年)、《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1940年)、《唐代政治史述论稿》(1941年)、《元白诗笺证稿》(1950年)、《金明馆丛稿初编》、《金明馆丛稿二编》。
手稿:《讲义及杂稿》、《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唐代政治史略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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