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智赫向天宇文和马思远告别，从黑漆漆的楼道往家里走。掏出钥匙开了门，就着漆黑的客厅换鞋，落地灯刹那间亮了，一束装饰精美的玫瑰呈现在他面前，餐桌也摆好熠熠生辉的心型蜡烛。
花束后的Karry学长已然眉眼弯弯地笑出虎牙，千智赫跟着咧出小梨涡，接过玫瑰笑得很甜蜜，连人带花一起被拥入温暖的怀里。
“今天又是什么纪念日？”
其实早就猜到点恋人掩不住的心思，来自Karry时不时藏东西的小举动，来自马思远那似乎带着“支开千智赫”目标的突然邀约，都悄悄指向一个充满爱意的小惊喜。
“在一起九个月的日子，宝宝。”
Karry低头轻轻吻他一下放开，又越过花束蹭蹭他脸颊：“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天天和你亲吻天天给你买花，不可以离开我。”
今天又是仪式感拉满的学长。
千智赫抱着花失笑，他的情话很笨拙，面对这样时常热烈的表白总是要稍微整理一下措辞再回复。花瓣里轻微的香薰味很舒服，恍然间像入了初夏的风铃店，千智赫有一秒的失神，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
“学长...或许你想见我父母吗？”
和父母约好最好一次月考完后回家住一个周末，他想和学长一起回去。
两人的年龄还太小了，这不会是一次公开。但千智赫心里是想着，先把学长介绍给父母，慢慢熟悉逐步来，最后不会太难接受。
“好的。”
Karry再次把他揽入怀。
他们的默契很好，关于公开这件事在之前也认真商量过，此刻都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一起面对。
暖意在少年的胸腔漫延，心意相通的愉悦让Karry忍不住低头噙着少年唇吻，温柔地把人磨到了墙角，厮磨了会儿才放开。
花束也被挤得有几分凌乱，千智赫好笑地捧着它，伸手去整理，随口说道：“这束花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轻抱着却沉甸甸的。”
正把花瓣理回优雅的姿态，枝中冒出一个无辜的，眨着眼的绿鹦鹉头来，豆豆眼眨巴眨巴盯着千智赫，甚是无助地撇撇鸟嘴。
是飞太高没被抓回笼子的大黄，误打误撞地加入了这场惊喜，最后被单手拎出来塞回笼子，还缩着鸟头被惊喜制造者说了一顿。
Karry苦恼地对着鸟笼想，以后得上新锁，万一搅了自己和小孩儿什么暧昧的好事儿得亏死。于是又把手伸进去，轻轻拍了一下鸟头。
千智赫的父母得知一直照顾千智赫的学长要来一道拜访时很是惊喜，忙道要早点开始预备招待事项。纯粹的喜悦通过电话传过来时千智赫心里一动，眼眶有些发热。
从小到大，父母都是一直这样爱着他。尊重他独自前往男校赴学的选择，信任他“想要去更好的学校磨炼”的理由，不过问质疑，只默默把最好的给他。
“嗯那说好了...对了妈妈，月考成绩今天出了，我还是第一名。”
“好的赫赫，你要好好吃饭。”
对成绩也不会有过多的要求与苛责，只把浓浓的思念与关心倾注在通话里。
“初三尽力就好，不要压力太大了。”
千智赫却在结束通话后独自呆在小阳台失神了好一会儿。
关系一步步地深入，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可父母是一辈子活得质朴光明的人，要是知道他们一直期待到访的照顾自己的学长是他们儿子的男朋友...即使会理解，心里也会很不舒服吧。
可他打心底想要厮守一生的人，的确是那个温柔的男孩。
备战月考的日子过得平淡又温情，秋意渐寒，操场上穿着校服遛弯的学生都捧着食堂的热粥杯回了教室，房间的风扇被撤去杂物间，床褥上的毯子也随之换成厚实的棉被。千智赫乖巧戴上Karry翻出的围巾，在恋人晚自习结束到家开门时拥上去给一个暖心的考拉抱。
有时候会端着热饮杯蹲在鸟笼前和鹦鹉说话，虽然虎皮鹦鹉在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会说话的几率很小，千智赫闲暇时刻还是会和它们唠唠嗑。
唠嗑的内容很杀单身狗，除了学校的琐碎，就是些“想Karry学长了，想抱抱”之类的。
“今天喝豆腐汤吗？”
“喝！”
“配菜就用娃娃菜？”
“好~我来帮学长洗菜！”
裹着外套窝在沙发看电视的千智赫蹬脚找到拖鞋，趿拉着半跑半跳地往厨房奔，从背后抱住Karry亲昵地闹了好一会儿才彼此带着笑意开始半洗菜半偷看。
他很少数日子，却因为有层出不穷的纪念日惊喜，每天都对恋爱的日子心里有数。依赖与习惯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即使早已对表达爱意的方式熟记于心，即使窝在家里不同角落处理自己的任务是常态，依旧会在太阳升起的新一天由衷感慨，自从遇到对方，每天都比前一天更走运，更幸福。
学生时代是繁忙又充实的阵阵光阴，爱意是夹杂在这书卷翻动，食堂碗筷相碰与操场人群跑动中悄悄灌以热情的奇妙能量。
月考完正是周末，千智赫和Karry在站台等到了去往老家的班车。千智赫收拾了几日的行李，Karry则提着带给智赫父母的礼物。公交车开动时Karry倾身过来，垂着眼帘给千智赫整理毛绒绒的围巾。
“学长你...紧张吗？”
温热呼吸打在脸颊上，千智赫睁着亮晶晶有些好奇的眼睛，问咫尺之内的恋人。
“紧张什么？你男朋友这么帅。”Karry哼了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我会好好表现的。”
嘴上这么说着，千智赫看见Karry回身时，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就像藏着丝紧张的小心思。
千智赫忍不住扑哧笑了下。
“你在笑什么？”
Karry扭头抻着脖子瞪他，耳朵却也不争气地微微染上绯红。
千智赫笑得更欢了。
少年显然意识到了自己漫延到脸颊的热度，掩饰不过来，干脆趁着车里人多时揪住小孩儿，把他闹得脸颊也通红了才轻轻捏一下收回手。
Karry的确表现得很好，一进门便把平日对千智赫的流氓劲全收起来，言行举止拉满优良家教与绅士礼节。饭桌上嘴甜幽默得恰到好处，吃完饭还主动收好碗筷去洗，把智赫父母哄得笑容满面，喜欢写在脸上。
“Karry同学，智赫这段日子真的麻烦你了，这还远道而来地拜访...”
智赫的母亲诚恳感谢Karry，沏了一杯热腾的姜茶。
“没关系的伯母。”Karry大大方方地回答，双手接过智赫母亲递来的茶，把心里那句“把智赫托付给我一辈子都乐意”咽回去，笑眯眯道：“智赫的性格和学习习惯都很好，我从学弟身上学到了很多。”
“路程太远，在这住下吧。和智赫一间，周一再回去上课如何？”
Karry欣然应下了。
是智赫从小住的房间，里面是智赫孩童时期的旧物。Karry抱起床头的轻松熊把玩，没捏几下就往千智赫怀里蹭，深呼吸一下冲小孩儿撒娇：“宝宝，我今天紧张死了。”
这么大只的Karry窝在他怀里，就像一只大狗，千智赫好笑地抚弄他头发：“我爸妈可喜欢你了。”
委屈的大狗变成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狗，鼻尖凑上来蹭蹭，嘟起嘴巴：“那智赫亲亲。”
千智赫无奈又甜蜜地抿嘴微笑：“这是我家，学长不注意点。”却纵容地啾了他一口。敲门声响起时两人都吓了一跳，千智赫捏捏Karry的手心轻轻推搡开他，起身去开门。
“给你们切了些水果，这是刚热的牛奶，你们还小早些休息。”
Karry在房间里听到智赫妈妈温柔的声音，连忙紧跟着起身去感谢。接过盘时，切片整齐的哈密瓜和苹果映入眼帘，牛奶也温得刚好，令人舒适又留有恰当的分寸感。
父母都在美国，他从小在独立性与秩序感很强的教育下长大，见到智赫妈妈这样呵护的温情渗入日常生活的一点一滴时，他能想象到千智赫是怎样成长的。
应该是被保护得很好，父母都温和诚恳地待他，是浸在爱意与信任里逐渐成熟起来的。所以第一次见到千智赫时，他安静低调，却总让人想多看几眼，大抵是因为那沉稳的气质，清冷与温润奇怪地叠加在了一起。这样的一个男孩，应该是中规中矩地乖乖成长，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可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因为那一次黑巷里的救援，义无反顾地偏离了原本的路线，选择了转学来找自己。他很乖，也很坚定。
眼前千智赫咬着一小块苹果，坐在床头垂着脑袋翻小时候的故事书，毫无防备地、真实地面朝自己，彰显着自己全身心拥有他的事实。Karry心里一动，凑上去吻了吻小孩发梢。
“嗯...怎么了学长？”
他越是这样单纯，Karry心里越酥麻。
“寒假你就要在这里住了。”Karry从身后把少年抱住，脑袋耷在小孩肩上，黏人得很：“我会很想你。”
千智赫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刚住上就想寒假的事了？只好拉起恋人上的手十指相扣，蹭蹭耷拉在自己肩上的脑袋，哄道：“我们说好了一起过年，我会去找学长的。”
“你不在一秒，我都会很想你...”
随着他的安慰，语气反而更加委屈了。
千智赫连忙放下书，转身给Karry抱抱。他拿撒娇的学长一点办法都没有，很多情况下知道学长可能是故意戏精来逗自己，却还是本能地去哄他。
Karry也不好逗他了，收起委屈的表情去享受这亲密的拥抱，轻轻地贴到千智赫的耳畔：“在智赫家真的太舒服了，叔叔阿姨都很好，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更好的人，让他们接纳我。”
“我会和学长一起变得更好。”
很多人十五岁的承诺都落空了。
那些年轻时刻未经考量的话语，多少有些脑袋发热的憧憬与热血。随着忙碌生活的脚步，甚至只需要一个熟睡夜晚的过去，便缓慢消逝了。
但他们真的做到了，在彼此很多年的陪伴中，变成了理想的自己。一起感受浪漫烟火，一起看山水草木，在人生经历的那些惊涛骇浪中握紧对方的手。
“当我只看你一眼，便看见整片后来的时间。”
智赫父母在家时，两个少年一直把互动把控在学长学弟的距离，谨慎恰当没露一点馅。两位长辈对Karry放心得很，亲自送他们出门时也笑眯眯的，喊Karry有空一定再来家里玩。
被恋人父母认可让Karry志气高涨，一整个星期都精力充沛地刷题到深夜，还磨着千智赫看他的篮球赛，比完缠着他抱抱。学习节奏紧张，班长事务管理多，丝毫影响不了Karry的好心情。同龄人还在一月一考的悲伤中缓劲儿，只有快乐的Karry乐呵呵蹦跶在走廊上。
他只需要全力以赴地去践行，去做好每件事。而无论结果是否尽人意，都有一个始终爱着他的人在身后，与他共同前进，与原生家庭一共做他的港湾。
“我去小测了，过来抱抱。”
Karry张开双臂把乖乖扑过来的千智赫揽进怀里，眷恋地蹭了蹭发顶才松开，拍拍少年的后背：“要想学长。”
是一个普通中学生的周五。
送走恋人后，智赫母亲的电话恰好地在这时打来。
“吃饭了吗？”
交流了些饭菜油盐与睡眠状况，那边化着淡妆的女人轻轻把头发拢整齐，组织了几秒语言才温婉开口。
——“赫赫，你和那孩子的关系，其实不仅是同学对不对？”
千智赫身子僵住，一瞬间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他不知道母亲是发现什么了，才会过了好几天，打电话以这样冷静的语气来问他。
“没有，只是同学。”
他尽量以没有情绪波澜的语气回答，父亲与母亲都是格尽职守一辈子的人，善良且传统，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和一个男生在谈恋爱...千智赫攥紧拳头，他不敢想象父母的反应了。
“赫赫。”女人的声音更轻了，她好像早就知道她的少年掩饰的反应：“有天我早回来时，看到了一些画面。我只是猜测了一下，你们的关系会不会比普通朋友要更好一点。”
她在午休时间回家取一个文件，怕两个孩子在午睡，便轻手轻脚地开关门。经过智赫卧室时，从虚掩的门缝看见熟悉的身影。
她是没有偷窥隐私的习惯的，只想敲门问问他们需不需要带些路边摊的芒果回家，却从这小小的空间看见那个学校来的学长把千智赫拥在怀里，他们很亲密，熟稔，仿佛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后来共桌吃饭时，她怀着心事看了眼Karry，发现他望向自家儿子的眼神很是眼熟。
十多年前的那场婚礼，自己穿着典雅轻盈的婚纱，一步步向丈夫走去，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爱意与纵容。
即使男孩已经下意识地克制住了，眼底的喜欢还是流露出来。
她没有当场推开那个门，也没有具体描述“一些画面”，智赫还在心智发育的青春期，有些话摆在明面上会让他很难受。
“...赫赫？”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千智赫强迫自己眨眨微热的眼眶，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懂母亲的意思了，确认了不会有鼻音才回道：“对不起妈妈。”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错。
可是要向母亲道歉。他瞒着父母去男校找Karry，他们无条件地信任自己，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做的事，在世俗意义上会让做事光明磊落的他们被戳脊梁骨。
“没事的，有空再带Karry回家吃饭啊。”
“......什么？”
泪水已经无声隐忍地滑到脸颊，那边却传来母亲和蔼的声音，语气就像“早点回家”一样平常。千智赫握着手机，靠着墙怔住了。
“其实有些事...你还小，不用急着长大。”
那些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了一句宽慰，母亲的声音很柔和，就像小时候蹲在他面前帮他把考砸的试卷收起来，告诉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即使是谩骂与指责也不会让他失控，可听到这句话，蓄在眼眶的泪水决堤般涌出。他都快高中的男孩子了，哭鼻子好丢人啊，但父母的理解与妥协给了他肆无忌惮哭一场的底气。
“他很好...妈妈，你只是需要再等我们长大一点。”
有抽泣与泪水，但每一句话都是理性而诚恳的，这通电话结束于智赫母亲的叮嘱：“暂时别和你爸说，我去和他说。”
“好。”
女人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
接受儿子和男生谈恋爱，怎么可能是容易事。
她这几天睡不着，令她难以置信的那个拥抱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同性恋这样的标签，怎么会贴在自家儿子的身上，还是一起住了那么久的学长，那么他们...
她上网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看了很多男生在一起的恋爱纪实，和普通的恋情好像没有很大的区别，除了无法要孩子。
异性恋思维是根深蒂固的，智赫母亲紧锁眉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理。有天和智赫通话时有些心不在焉，却在回过神时突然发现，千智赫的语调一直很愉悦，就像心里住了一个洒阳光的小天使。
她的孩子从小内向到大，在他转去男校的这段日子，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通话聊天里，那些敏感的青春期心思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学校里的美好片段。像是有一股扶持的力量，让他更有勇气表达自己。
也许是那个叫Karry的男孩的出现，让智赫更开心了，相比下偏见好像也不再重要。
千智赫擦掉眼泪，揉揉很红的鼻尖。潮湿天靠着墙让他腿有点僵，但他沉思得太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脑海里是广阔的未来，和父母，和Karry。
他曾经以为他还小，未来是漂泊不定充满变数的，每一步都要走得谨慎。但他发现，自己每走一步，都有人在身后，也许不会时刻扶住他的后背，但他们永远供给怀抱与支持。
被爱好似有靠山。
要继续努力学习，不负期望，带一个好的成绩单给父母。
要炖一碗很好喝的汤，在这个雨季的末尾，给小测完回家的Karry学长整碗的温暖。
十五岁的少年也想快点长大，去经历抉择与磨难，变成爱自己的人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