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二十一
两个多月了,窄驰远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个电话。偶尔有货拉的时候,陈玲就请两个人,自己开车去装货。一个月的收入远远不够一个月的开支,这种经济状况也有半年多了。陈玲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她想到打工,但打工养不活家,两个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大学,费用一年要五万多块。每天开门都要钱,陈玲一筹莫展,度日如年。她整天在心里想,怎么样才能走出困境,谋一条新路。
一天架子工老板打电话给陈玲,说工地上有一车子废竹笆子,问她要不要?陈玲眼前一亮,现在城市大搞建设,都是高层,每个工程都需要大量的竹笆子,何不办个竹笆子加工厂?陈玲很兴奋,她开始筹划:她首先需要搞到一块地,陈玲想到老朱,他带锯厂的那块地正合适。听说前几年老朱把带锯和机械都卖了,就剩下一块地皮了。
第二天,陈玲买了一大兜水果(听说老朱近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去看老朱。几年不见,老朱现在成了一个皮包骨的瘦老头子了,听说是胃病。在交谈中,老朱家现在的生活状况,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他的儿子吸毒,败光了所有的家产,现在虽然在戒毒所,也就是个废人了。老婆和他都有病,也只有两三年的光景,不会有更长的时间。他听说陈玲要买带锯厂那块地皮,马上就答应了。按现在市场价,大概要一万五千块钱。陈玲没有还价,还拿出叁佰元钱给老朱买点营养品。老朱请生产队长签名作证,自己打了收条,并在名子下面按了指文。老朱把收条交给陈玲说:“有生产队长作证,那块地你就放心的用吧。”
带锯厂的房子虽然破旧,但还能遮挡风雨。陈玲暂时不打算盖新房,就在旧房子里将就着用一段时间。
陈玲开始跑货源。经人介绍,她认识了几个做毛竹生意的人,毛竹的货源不愁了,随时要,打个电话就送到。陈玲又跑销路,她一个工地一个工地的跑,凡是竖着塔吊的地方,她一处也没放过,都要去看看,去问问。有的工程结束了,有的还在打地基,有的已有了货主,有的叫她留个名片,说需要货的时候联系她。她跑了几天,终于有个架子工老板说开年要货。叫她送一车子竹笆子来看看,如果质量好,以后就大批量的要。
陈玲准备先做一批竹笆子,免得要货时,手忙脚乱。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不管多大的厂,该办的事,一样少不掉。可谓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好在原来就是带锯厂,架电并没有费多大的力。
陈玲买来制作竹笆子的所有工具:电锯,电钻,圈子刀等。把该做的事情做的差不多时,快过年了。腊月二十八那天窄驰远回家了,一分钱也没带回家,摩托车也不见了。后来听别人说,这四个多月他在外面做木材生意,赚的钱全部还了赌债。陈玲不想跟他过了,她不想再跟他淘气。女儿亦可劝她说:“妈妈,你还忍几年吧,等到我毕业了,能帮你的时候——。现在你们不能分开,你一个人撑家,会把你累垮的,到时候我跟亦凡的学业都不得完成。”
陈玲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可她心里恨啊!
但为了孩子的前程,为了孩子以后的生活不再像她一样的劳累,她忍下了。
竹笆子厂开业了。窄驰远利用他的人际关系,订了几批货,但都是赊帐。现在的生意难做,尤其是建筑工地的生意,要想跟他们长久的做,那都得赊帐,否则,没有人愿意跟你做。没办法,陈玲只有硬着头皮去做。
货的需求量大了,人工破竹片子供应不上编工的需求,粗竹子和竹瓤厚的竹子,圈子刀也破不开。竹片子太厚,不从中辟开,不但成本高,也没办法编。为了增强工作效率和减少成本价,陈玲决定到浙江安吉买一台撞机,起瓤机和电锯。为了减少时间和托运费。他们开着农用车,晩上十点钟出发,早上七点多到达安吉,下午五点多钟回到家。
有了机械,陈玲又多招了几名编工。她跟窄驰远锯竹子,破竹片子,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陈玲还要教新来的工人怎么编竹笆子:一块竹青,一块竹瓤,一块竹片,配达着编起来,在正面看了就像没有配达竹瓤片子,卖相好看。为了减轻编工的辛苦,陈玲改变在地上蹲着编织的方法。她用几根碗粗的长条杉木,把它们固定在离地面两尺多高的墙壁上,竹笆子就靠在上面编。编笆子的人,在编织时可坐也可以站,轻松了许多,不必再受蹲着作业的痛苦。
编工多了,五六天就是一车子货。为了省钱陈玲不请小工上货,他们自己上。陈玲在车上码货,窄驰远在下面把竹笆子一块块地向上抛。这是件非常吃苦的事,一块竹笆子十多斤重,一车货要上四个小时。特别是到最后,竹笆子越码越高,力气用小了根本甩不上去。窄驰远边抛就边骂,陈玲忍着,心想:你骂你的,我只当是耳旁风,货你还得上,小工我就是不请。有时候窄驰远过份了,陈玲也噼哩啪啦地给他一顿臭骂,听陈玲骂得句句在理,窄驰远也就不作声了。
一农用车要装一千多块竹笆子,超高,超宽。为了躲避交警,他们都是利用晚上的时间运输。他们最怕的是夜里查车的交警,逮着了,直接扣货。一车子货都是几千上万块的钱,更重要的,是对方工地等着用货。在那些运输途中,他们只要看到前后有红绿灯闪烁的车子,心就提到了嗓子。车子在他们身边停下时,他们的脑子就会立刻蹦出三个字:完蛋了!
路途远的,有一二百公里。夜里一两点出发,通过竹木检查站,还要送几包香烟。几个检查站就是几百块钱,这算是好的了,有的检查站还要罚款(时间长了,都认识了,也就给几包香烟就行了)。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很辛苦,如果工地上没有小工帮着下货,都是窄驰远下(因为要点数,都是一块块的往下甩)。这时候的陈玲又要遭殃了,窄驰远一边下,一边发脾气,直到一车子竹笆子下完为止。
竹笆子一车子一车子的送出去了,货款却迟迟不得回笼。这又急坏了陈玲,没有资金周转,原材料要赊,工人工资又没钱付。更要命的是,对方的工程亏本了,货款就很难要到了。每年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没办法,只有打官司。请律师写一份诉状要几百块钱,陈玲舍不得这笔钱,就自己写。她在心里感谢父母,给她念了几年书,一年能省下一两千块钱,还不用跑路求人。
有钱的老板也不愿马上就给钱,总是一拖再拖。陈玲就给他们送些土特产,比喻:茶叶,葛粉等。陈玲不舍得花钱去买,茶叶出芽的时候,她就利用下雨不能做事,穿着雨衣去摘茶叶,晚上做茶到深夜。下半年也是穿着雨衣去挖葛,晚上就着灯光洗葛到深夜,脚手冻的发麻。这里面的辛苦别人不能体会,只有陈玲知道。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山货,帮了她不小的忙,每次她想接款,对方没有说过“不”字。她接的几笔比较大的单子,工期结束,货款就结清了。
干了几个月后,窄驰远不但脾气越来越大,后来直接就不想干了,无论工人要竹片子有多急,他像没事一样,躺在电风扇下睡觉。他不顾陈玲有多伤心,多劳累,也不听人劝解,就是躺着不动。后来陈玲听说他赌债还没有还清,债主逼的紧。陈玲心里明白,不替他还这笔钱,他就没有心思做事。陈玲想:给他发工资吧,只当是请小工了。家里人做事必定要比外人贴心买力。再说,上货和送货也离不开他。给别人八十元一天,陈玲给他一百元,包括了起早送货和平时的加班费。自从陈玲同意给他工钱,他不发脾气也认真做事了。
干了几年以后,陈玲心里想:这块地皮迟早是会被开发商征收的。为了拆迁时能得到更多的补尝,陈玲利用手头上的现金,盖了三大间房子。
一天,老朱打电话给陈玲,叫她去他家一趟。原来,老朱想把自己住的这三间房子也卖给陈玲。老朱说:“老伴死了,我也朝不保夕。想乘着自己还有一口气,把房子卖了,给戒毒所里的儿子留点钱。自己死了,还要安葬费。”
陈玲为难,她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再说,这房子买下了,就可能砸在手里,不可能有征收的希望。但面对老朱的恳求,陈玲又不忍心拒绝,她只好东挪西借的凑齐了买房的钱。老朱还有个要求,房产可以马上过户到陈玲的名下,但他还要继续住在这里,一直到死。不过,从现在起,他会支付给陈玲的租金。
陈玲说:“你就安心的住把,我不收你的房租。”
老朱很感激,说:“谢谢你的好心!我不会亏待你,以后我用房后的那块菜园地,作为补偿。到时候我会写个字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