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行:第22篇】看不见的,就不存在么?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金刚经·善现启请》

翻来覆去一夜,掂量着这事怎么做稳妥。

我反复琢磨了孩子八字,这次若能处理干净,日后家属关爱不缺,他还可能有机会回归普通学校,拥有正常的朋友与生活。遗憾的是,附体年月太长,已对部分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小修恐怕今生与“聪明伶俐”、“牛娃”或“优秀”这类字眼无缘了。

什么是婴灵呢?

指的是“应生未生胎儿”,即人工流产、胎死腹中,或出生不久即夭折的婴儿灵魂。作为停留在阴阳界的一种灵体,他们必须停留在这非鬼非人的阶段,直至本应在世的阳寿缘尽后,方能正式列为鬼魂,也才可以转世轮回。此期间,他们面目不清、身体残缺,只有靠依附在父母或血亲身上,食气而活。

我断不忍伤害这三位无家可归的婴灵,只能好言劝说他们离去。但他们怨气过盛,恨意未消,凌厉尖叫着绝不同意接受超度:

“我要爸爸妈妈——”

“她太狠心了......”

“凭什么弟弟能出生,不走不走就不走!!!”

吵了一夜,我头疼欲裂,呵欠连天。更别提对一个九岁孩子长年累月的影响了。

可假如他们不走,小修的病情只会日益严重。阳气再弱下去,只怕性命堪忧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小修妈啊,你怎么就不承认呢?

一早,我给护士列了张单子,让他们赶紧按上面的置办,香火纸钱供品文书,一样不能少。

“十一点,开坛做法。想一切办法确保孩子妈妈到场。”我反复强调。

“她不同意咋办?”小护士们相互瞅瞅,压力山大,没人敢领这艰巨任务。

“威胁她,说我要给小修爸爸打电话揭露她堕过三次胎。她还嘴硬,你就说我要把婴灵引她身上去,轻则一夜白发、年老色衰,重则夫妻离散,恶疾缠身。”老子怒了,给丸子头下副重药。

“得令!”姑娘们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不容易有机会给那坏脾气女人点颜色看看,谁不高兴啊!

果然,以上两句话一捎到,小修妈十点半就乖乖进了病房。

依旧顶着高高在上的丸子头,厚粉底却遮不住黑眼圈和无血色的面容,气焰也远没昨日嚣张。

看样子,掂量过利害关系了。

“来了?”我笑眯眯地。

她对我仍怀有敌意,白我一眼,靠在窗台沿上。

“小修被领去上康复培训了。”我解释道,“都是病孩子,做些简单的运动、语言、游戏、图画等等。”

她保持沉默。

“小修智力、行动、沟通各方面发育表现过弱。不说话,不沟通,有时上着上着就躁狂发作,甚至,在课堂上大小便。”明明说给她听的,我自己却难受起来。

丸子头的脸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

我叹口气:“医生护士们都疼他,夸他是班上最漂亮的小男孩。小修妈妈,你心疼你儿子吗?”

“两岁半,他先后把几位小朋友咬得鲜血淋漓。我们刚开始以为孩子被宠坏了,赔点医药费得了。可经不住老师劝,就把他送来看看。没想到,就一直没治好。”丸子头终于发声了,像说给我听,又像自言自语。

“他的八字偏旺,食伤重而印弱,本应是个福慧双全的孩子,一生衣食无忧,高学历,有体面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我克制情绪继续动之以情,却越说越激动,“但过去几年,他拥有过什么?舒适的成长环境?小伙伴的陪伴?父母的关心?良好的教育?没有,什么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副作用巨大的西药、针剂和冰凉惨白的医院高墙!”

经不住我咄咄逼人的质问,丸子头讨饶了,两手一摊:“我们真尽力了,跑遍了全国寻医。上海、北京、广州,还去了两趟香港。”

“花钱就是尽力?寻医就是母爱?那为什么不直面问题根本呢?”我毫不留情。

她惊愕:“啊?什么,什么根本?”

“请问,我和那大慈观音寺的住持师父,为什么在孩子身上都见到三位索命的婴灵呢?”我凝视她的双眸,步步紧逼。

她脸色愈发苍白,不自然地往墙角退去,再不敢与我对视:“我,我不知道。”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花了钱,请了名医,付了高昂的医药费,他就能好?看不见的,就不存在么?”我苦口婆心,循循诱导。

“我,我没有......这孩子治不好的,不是说要优生优育吗?我可以再生二胎、三胎......”丸子头估计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逼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完全乱了章法。

我愤怒得肝都要炸了,隔空戳着她肩颈,“小修才几岁呀?这儿,肩膀,脖子,背上!挂三个血肉模糊的兄姐,日夜痴缠他撕咬吸气,可老天、道法都不忍心让我诛杀他们!只允许超度!!!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肯走?说多少好话、给多少功德都不肯走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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