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茶树

        晚饭后，打开从老家带回的自制毛茶，特有的山野花草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整个人都被包裹其中，烫杯泡茶，茶香氤氲，闭上眼，陶醉期间，喝上一口，清甜入喉，疲乏顿时消散，让我想起了奶奶，想起了老家的点点滴滴。

图片发自App

      老家浙江龙泉，是著名的青瓷与宝剑的故乡。爷爷的家在位于瓯江源头道太乡大白岸社门村，那里千峰竞秀，绿水环绕，是地地道道的大山深处，因地处高海拔，雨量充沛，湿度较大，终年云雾缭绕，非常适合茶叶种植。听长辈们说，因生活艰难，奶奶13岁的时候成为了爷爷家童养媳，当地农田少山地多，因为山地难以耕作（我想许是奶奶的娘家有种茶的传统，又或是思念家乡清茶的滋味），她从娘家引进茶苗，在爷爷家四周的山地上，种满了茶树。每年谷雨清明时节，她都要亲自采摘茶叶制茶，用最传统的办法制作，工艺简单，就是将鲜嫩的茶青放进大铁锅里，用双手不停翻炒揉捻，然后晾晒成茶，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她也依然坚持，因为这茶已是奶奶生活里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客人来了，一杯清茶以待客；劳作归来，一杯清茶解疲乏：清晨一杯清茶润肠胃；饭后一杯清茶助消化，这茶里，记录了多少她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啊……

图片发自App

      在爷爷家风风雨雨近80年的岁月如白驹过隙，前些年，奶奶故去了，她的坟冢就安在老屋后面的山坡上，那里有她恋恋的那些茶树，它们见证了奶奶从少年走到老年。当年她亲手种下的这些茶树，不惧山地的贫瘠，饱享这片天地雨露精华，无需施肥无需农药，在大山里自由自在生长，它们仿佛传承了奶奶的高大健硕和质朴坚强，出落得俊秀挺拔，亭亭玉立，历经近一个世纪的风霜雪雨，如今枝条愈发苍劲，内涵也愈发深厚，它们默默守护着长眠于此的奶奶，情绵意长。

图片发自App

      不知道年轻时奶奶生得如何，我只有她老年的印象。她长得高大粗壮结实，嗓音略为嘶哑，嗓门却是不小，据说年轻时，她是农活的一把好手，不输给那些男子，她会抽烟，因而也时常咳嗽；她额头和眼角的皱纹很深，一双手因为终年劳作，十分粗糙，脑子却是特别灵光，不似普通老人的迟钝与木讷，她不大会说普通话，操着浓重的龙泉土音，我有时也学着用龙泉话喊她：嬷——，与我说话时，她总是慈祥和蔼的样子，她喜欢同我说她年轻时的故事和家乡的风土人情，我是她的孙媳妇，是闽北人，听不大懂龙泉方言，不时的请旁人翻译一下，交流起来就基本没有什么障碍了。听长辈们说，年轻时，因为田地少，浙南山区特别的穷困，为了生存，爷爷带着当时才16岁长子一路逃荒来到闽北山区谋生，奶奶在老家带着小儿子勉强度日…… 

图片发自App

        想起老一辈的艰难，感慨良多。如今的老家，山清水秀依旧，但村里人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近年来，当地积极践行习总书记提出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出台了一系列扶持山区发展的好政策，去年国庆假期回老家时，深切感受到好政策给山区带来的巨大的变化，当地的基础设施改造力度很大，原本狭窄崎岖的山村沙石公路已经扩宽成平坦宽阔的水泥路，经过综合治理，这里山更青，水更绿了，目前大白岸村已经成为集水路出行，货物航运，休闲垂钓，骑行健身，旅游观光于一体的大型综合性码头，文化娱乐活动也日益增多，唱山歌，赛龙舟等传统文娱项目也被充分发掘与传承 ，乡亲们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在老家的叔叔一家近年来生活也越来越好，他们用勤劳的双手，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奶奶期盼的好日子终于变成了现实。老屋前两年已经拆除，他们保留了那些老茶树，在原址建起了四层的新楼房，依托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特有的渔民文化，开展农家休闲游，做起了民宿生意，那些平日居住在拥挤城市里的人们，周末常常来此休闲度假，这里有传统手法烹饪的山肴野蔌：现钓的野生江鱼，硕大肥美，略微煎烤加入婶婶自制的豆腐文火慢炖，汤汁浓郁，鲜香兼具；自家放养的土鸡土鸭肉嫩汤甜，回味无穷；新鲜磨制的豆浆，豆香清列；地里新鲜的时蔬鲜脆可口，各种自制的腌制菜品品种繁多……一道道传统纯正的龙泉风味菜肴，令人难以忘怀；假日在如许的天然氧吧里，可以欣赏秀美江景，垂钓江边，泛舟撒网，美丽的自然风光让人身心真正放松；如果你有兴致，还能探访龙泉古窑遗址，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聆听古老的龙泉山歌，这里深厚的文化底蕴同样令人沉醉。

图片发自App

        我们回到老家，住在叔叔自家民宿标准间，设施齐全，整洁明亮。清晨我们在鸟鸣声里醒来，立在窗台边，可以看到带着露珠的茶树在微风中摇曳，阳光透过枝条斜射着我们的脸，仿佛奶奶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们；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辛勤劳作一天的叔叔婶婶、堂兄弟们和我们坐下来欢聚一堂，酒足饭饱之后，泡上一壶奶奶的茶，叙往事，话家常，其乐融融；夜晚，星河灿烂，一片寂静，在细碎的虫鸣声里，枕着茶树散发的幽香，悄然入梦。

图片发自App

        一声“该续茶了”，让我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眼前又浮现出奶奶慈爱的面容，这茶就像她的人生，虽然粗杂，但滋味醇厚、韵味悠长。奶奶的茶，她的后辈会继续管护好，她的勤劳勇敢，我们会代代传承。想到这，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古朴而苍劲的老茶树们，在斜风细雨里焕发出勃勃生机，饱含着奶奶的殷殷期盼，陪伴着我们在这个充满希望的新时代，努力前行，将脚下的路越走越宽广。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