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道婆传奇(连载1)

第一章  贡品

公元1251年,成吉思汗的孙子蒙哥取得蒙古大汗之位,坐拥草原疆土,前来朝拜称臣的部族首领们从四面八方相拥而至,这更让蒙哥志满意得、雄心荡漾,众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地震荡在辽阔的草原上。

正当众人簇拥着大汗极尽赞美恭贺之词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有力的马蹄声,只见一匹黑色骏马狂奔在绿茫茫的草原上飞驰而来,非常打眼。

蹄声渐近,看来此人非同小可!拥在大汗帐前的首领们“哗”地自觉向两侧分开,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原来黑色骏马上的骑手正是大汗的弟弟忽必烈,他不顾劳顿,从前方马不停蹄地赶到大哥的帐营拜叩:

“恭贺大哥成为蒙古大汗!弟将全力以赴助大哥一统江山!”

蒙哥最赏识这个有勇有谋的弟弟,他拍拍忽必烈结实的肩膀:

“哈哈哈,弟弟,你速度好快啊,一路辛苦了吧,起来,我们身上都流淌着最英勇善战的爷爷的血脉,将来的天下霸业由我和你们三个弟弟一起分享,我已经派旭烈兀去西征,阿里不哥还嫩了点,就让他坐守都城哈喇,你最能干,给你五万兵马,去拿下大理国吧!”

正值血气方刚年龄的忽必烈对这个说法有些疑惑不解:“大哥,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攻打南宋的老巢临安(今杭州),何必绕这么大弯子去拿下大理国?”

蒙哥微笑:“呵呵,我也想一口吃掉南宋,可是临安有一百五十万人,那个汉人皇帝借着长江天险顽固抵抗,我的主力军刚从伏尔加河远征回来,不宜硬拼。你先拿下大理国,就帮我抄了南宋的后路。”

忽必烈闻言兴奋不已,几乎要欢跳起来在草原上打个滚。哥俩计策商定,一贯用兵神速的忽必烈旋即带着兵马借道已经归附蒙古的吐蕃,长途奔袭大理。他命人制造羊皮筏,在夜幕的掩护下渡过大理视为天险的金沙江,大理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国王段兴智仓皇之中弃城而逃,忽必烈顺利地进围大理城。自此,大理国灭亡,蒙古就完成了对南宋从云南、四川、湖北三个方向的军事大包围。

晓得进退的忽必烈颇有王者之道,表现得与蛮勇的普通蒙古骑士大大不同,他数年间按捺着兵力对南宋地区围而不攻,为的是等待时机、准备充足之后展示更强硬的力量。       

在那个时代,信息流动的迟滞令人吃惊,在远离战火的松江(今上海)乌泥泾,那里忙忙碌碌的人们还意识不到来自北方草原的刚硬威胁,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生活节奏,平民百姓继续每天劳作,辛勤而乏味。达官贵人们则热衷于追捧着一种柔软、精致、昂贵的东西——苏绣。


这一天,张府门前又是人头攒动、争争抢抢的景象:

“给我来黄绣女的寿桃绣!白银3两!”

“我出5两!5两!”

“你一边去,这幅我已经先订了,别和我抢!”

“哎哟,你先订了?莫非你和绣女订了亲?我就今天订!我这是专门送给宋知府的老母亲做寿的!”

“你今天订?你和宋知府老母订亲吧?”

“哈,敢奚落我,看我打破你脑袋!”

生意人一般都是口舌之争,再激烈也不至于动手,倒是大家都闹出一身汗。争抢之后价高者得,失落者悻悻地抱怨。

“真是张府的黄绣女手作吗?”

“别人能绣就好咯,啧啧啧,你看这双面绣针法,谁能学像个半点啊?”

每月的这个时候,松江乌泥泾的集市上都涌来各地慕名来的商户和收藏者,尤其在张府门前最有热闹,他们争购的是出自本地张府的童养媳——黄绣女的苏绣手作,在松江一带,只有她的手作曾创下过50两银子的天价记录,不少达官贵人的府中都以收藏她的绣品作为炫耀的谈资。

正当众人为这有限的几条苏绣争吵不已时,张府的大门“嘎吱”地开了一道缝,一个年轻女子捧着软绸缓缓地一脚迈出门来。

“黄绣女!黄绣女?”门外本来熙熙攘攘的买货者不知有谁发出这样的猜测,这话一出口,居然引得大家立刻鸦雀无声,又涌到跟前,他们都想亲眼目睹一下黄绣女的面目。

出门来的女子身着粗布绿衣,面容愁倦,并没有特别的神采气质,有点让大伙隐隐觉得失望,只听得女子说:

“我不是黄绣女,我是这家的丫环,主人派我告诉大家,今天人多,货少,所以特意安排我多拿出一些临安城的绸缎,供各位挑选,下月这个时候,请各位再来买绣女的手工刺绣。”

各位门外伸长了脖子想看黄绣女真人的买主们这才叹了口气,“原来不是绣女啊,是个丫环。”

他们口中的“黄绣女”,是这张家的童养媳,出自她手工的刺绣遍及临安城,誉满朝野,可是没有几个人真正见过她本人的身影······越是见不着的东西就越神秘,越是见不着的人越容易成为传说,黄绣女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逐渐成为松江乌泥泾一个越来越神奇的话题。

自宋代起,苏州刺绣之技十分兴盛,工艺也日臻成熟。农村“家家养蚕,户户刺绣”,城内还出现了绣线巷、滚绣坊、锦绣坊、绣花弄等坊巷,可见苏州刺绣之兴盛。

可是,虎视眈眈的蒙古人可不像苏州人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游牧民族的野性磨刀霍霍。很快,蒙古军在完成了对南宋的大包围后,亟不可待地于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公元1258年,性急的忽必烈向大汗蒙哥献上一计:

“大哥,我有一计可让大哥不必忧虑南宋的长江天险,也不必害怕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分四路一齐出兵,将南宋兵力斩成几段,让他们顾得了头顾不了尾,最后再将其各个击破!”

蒙哥详尽地听了弟弟的计策之后觉得很满意:“哈哈,这个计策妙得很,那就兵分四路吧,由我率中路军攻四川,你从北向南扫平鄂州,三路军从东向西,攻打襄阳,第四路从南向北,也直奔鄂州与你接应。”

由大汗蒙哥率领的中路军是四路军的主力,一举攻克了成都,缺乏士气和战斗力的宋军节节败退。公元1259年,当蒙哥率领的中路军攻到重庆附近的合州,却遇上了坚固的城墙和宋军负隅顽抗的力量。两方相持了数月,蒙古军一直不能前进半步。焦急万分的蒙哥索性亲自披挂上阵、率兵强行攻城,不巧被城中的一记石炮狠狠击中,蒙哥坠下马来,当晚他就死在营中。蒙古大汗阵亡的消息很快流传到军营中,群龙无首、士气低落的中路军只好先撤退。

忽必烈率领的北路军也不顺利,久攻鄂州不克,而他的弟弟阿不里哥“后院起火”,正打算趁乱篡夺大汗之位,忽必烈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正在此时,掌握了南宋朝廷实权的宰相——贾似道,瞒背着朝廷偷偷地前来议和,这可正中忽必烈下怀:“这些懦弱的汉人真是太配合我忽必烈了!”双方签定议和协议后,忽必烈便不失时机地率蒙古军从鄂州撤退,赶回蒙古草原争夺汗位去了。

在宰相贾似道求和期间,南宋朝廷有个向蒙古进贡的账单:每年向蒙古进贡白银150000两,丝绸100000匹,苏绣5000件,黎锦6000件,龙被3000张、陶器20000件等等。


这其中,白银、丝绸、陶器等均可下诏从各州府大量调拨,唯有精致的手艺活——苏绣需紧急大量人工赶制。为了维持贾似道等腐败官员苟延残喘的安逸,也为了让蒙古人推迟一下灭宋的时间表,南宋朝廷委急忙派了专职官员在全国强招熟练女织工和绣工,以及时备足与蒙古军和谈的奇美物资。

在松江,随着朝廷招织令的火速下达至民间,南宋军队不敌蒙古军的消息也就瞒不住了、朝廷准备求和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大家在恐慌不安之余开始担忧自家的前程,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传说蒙古人喜欢丝织精品,不知蒙古人什么时候打过来,人人争相收藏各种刺绣、织锦物品,以备兵慌马乱的时期能当救命的“通货”使用,一时间苏绣精品的市价被陡然抬高。民间的一些投机商人趁机谣传、不断地编造朝廷给蒙古军的赔偿单上的品种,今天说是要收“金叶子”(宋朝的一种金币),明天又说是要收铜钱,后天又放风说蒙古人只要丝绸,以哄抬相关货物的市价。市场投机风气严重,民心动荡不安。

南宋已经开始发行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有经验而且对时局敏感的商人,早就知晓乱世下“交子”的贬值风险,于是绞尽脑汁寻找更可靠、有增值前景的物产进行储存。松江鼎鼎有名的唐家老爷唐达洪,就是一个眼光独到的丝绵业大商人。

此刻,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央,凉风扑面,唐达洪正在海上欣赏着远处的壮观景色,海风呼呼地撩动他的衣襟,唐大商人就喜欢这样的大风大浪,在他坚实的双脚下,正是一艘乘风破浪疾驰于海上的巨大的商船——松江号!

松江号商船,是当时南宋数一数二的巨大商船,代表了那个时代最先进的造船技术。不然,谁敢把自己的船挂上“松江”的名头。

“大人,风浪很大,要不要回舱避避,当心着凉啊。”大副吴多金双手环抱着冻得直哆嗦的身子骨,走上甲板。

唐达洪兴致正浓:“呵呵,有风有浪正好看海景啊!”

吴多金缩着瘦小的身子:“大人,最近雷州、崖州一带风浪频频发生,偶尔还刮大台风,这趟前去路途遥远,货物又多,风险很大啊。要不要到下一个岸口靠港休整一下,等天气完全好转再动身?”

船主唐达洪身材魁梧,他虽年过半百,仍然显得精神矍铄,说起话来声若洪钟:

“这松江号能载重两万石,是我特意从温州市舶司订造的,它可不比一般小船,能抗得起很大风浪,还加设了最新设计的水密仓,可保货物在大风浪里也不进水,龙骨所选木料和藤钉都是来自崖州,就让它载满货物去‘故乡’崖州走一趟吧,这点小风小浪难不住松江号的,哈哈哈!”

吴多金依然怕冷地蜷缩着双手:“噢,小的有些不明白,为何近日大人偏爱琼州物产?听说蒙古人大量收金银铜钱,琼州一带只盛产野生物,商贸冷清,金银铜更是寥寥可数,冒着这么大风浪前去这个荒僻之岛……不知道大人有什么考虑?”

唐达洪:“多金啊,你有所不知,那些蒙古人要收金银铜的话都是市面上的谣言,商人嘛,从来都是卖什么就吆喝什么,按照常理,战争时期金银确实保值,但从宋金对抗以来,金国皇帝为了制约我大宋的经济,暗地里发动金国商人用我国稀缺的盐和绢从民间换走了大量金银铜钱,而南宋的铜钱并不多,民间更为紧缺。宋高宗就说过‘铜钱多入北境’,那高宗没有别的对策,也不敢有何对策,怕得罪金朝。到了孝宗时与金国达成休兵,就急忙发行淮会和湖会两种纸币,也叫‘交子’,可是那一张盖了朝廷大印的纸,一到贪官手里就失去了控制,越印越多……谁不想多占便宜?如今在我国人手中的金银铜钱已经所剩无几。蒙古人自从灭了金国之后,也掳走了大半金银,因此蒙古人是不会再打我朝的金银铜钱主意了!”

吴多金不住地点头赞同:“哦,是这样啊,原来大人对局势分析得非常明了,那么,琼州有什么不一般的宝贵物产,值得大人这么心切向往?”

唐达洪:“蒙古军有备而来,大兵压境,强弱分明,大宋撑不了几年必亡!近看当朝贾宰相求和的进贡,远看将来蒙古人统治南方的所需,都必然是蒙古地理稀缺之物。你看,那些蒙古人穿羊毛厚重封密,来到我南方炎热不适,必然大量需要我朝的丝绸、棉布,而丝绸需养蚕,时日功夫耗费长久,价格昂贵难以把握,琼州的黎锦取料于当地木棉,黎族人民风淳朴勤劳、手巧功精,织棉布手感、质感、纺织的技艺、速度均优于江浙的丝织与麻织,而且当地收价低廉,运来松江已经价格翻数倍,将来必定再涨价许多。”

吴多金觉得稀奇:“木棉?是长在树上的?”

唐达洪:“是的,琼州那个地方,插根筷子都能长成树。木棉在黎人的话里叫做‘吉贝’, 黎人的山区盛产吉贝,因此他们世代从秦朝开始就会用吉贝结的棉桃抽丝织布。”

吴多金也面露喜色:“木棉如果能年年自然生长,那可就比养蚕吐司轻易多了,原来如此,大人见多识广,难怪如此青睐琼州物产。”

唐达洪:“除了吉贝,崖州的藤料、藤器、香料、药材都风靡朝廷,历朝来都是进贡品,而且方便储存。只是松江距琼州海途遥远艰难,很少有商人愿做这样的贸易,一是由于他们眼光短浅看不到将来,二是他们缺少长途大船可供运输,而这两者我皆具备。贸易营生,讲的是一个先字,我敢为人先啊!”

吴多金听得喜笑颜开:“大人精辟啊!我听了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难怪唐家能世代富甲松江!能跟随大人经营,我吴某真是三生有幸!”一阵风浪打来,船身摇晃了一下,吓得吴多金脸色惨白。

唐达洪身子巍然不动,依旧以坚定的口吻说:“生意三分靠人,七分看天时。虽然松江号采用了最新的水密舱结构,风浪之事也要多加小心,多捆紧一些帆绳,加厚甲板。吩咐船工轮班看风向,如有不测风云,立即减速返程,不可贸然去涉险。”

吴多金连哆嗦带着点头:“是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这就吩咐下去。”

松江号满载着货物在茫茫大海上破浪疾驰,唐达洪的雄心也随之飞扬,这次远行,他用满满的一船货物押下了一生中最大的赌注,不是他爱冒险,而是时局使然,宋朝的形势,给他这样的大商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松江号的船身有个当时最先进的构造——水密舱,这个水密舱位于船身底部,与海水相隔咫尺却滴水不渗,并且与上层结构保持空气畅通。因此,尽管松江号在海浪中摇摇晃晃,水密舱中堆放的各种货物却安然无恙。

西域的葡萄酒、内蒙的羊毛毯、羊奶酪、景德镇的陶器、瓷器、北方的铁、铜器具,精致非凡地陈列在黑暗的底舱中。伴着海浪对船身的拍打,酒香、奶香自由自在地弥漫于舱中。



正当唐达洪与吴多金高谈阔论之际,他俩根本想不到的是,离他们脚底下一丈深的水密舱里,这个黑暗而孤立的封闭空间,居然还藏着个小女子,准确地说,是她自己把自己藏进来的。船上各处的船工们只顾各司其职、扬帆掌舵、观察风向,也没有一个人知晓水密舱中的动静。

这个女子面容姣美,特别是双眼特别大而有神,她全身衣衫狼狈,有些地方还有磨破的痕迹。她贪婪地呼吸者从上层甲板一直穿透下来的空气,允吸着海风挟带着的清新味道,这种味道有助于她保持清醒。每天的食物自然是不用愁的,舱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都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各地美食,只是缺少淡水,那些葡萄酒又太烈,她渴的时候勉强喝了一些,醉的头晕乎乎的······酒醉加上困意,她陷入了那个重复了很多次的梦境中:

——火光、火光,映红了夜空的火光,童年的她在火光的笼罩下慌张地逃跑、逃跑,可是周围无处可逃。一片片可怕的火光在周围闪现,她手里紧紧地抓着一个布绣的娃娃,内心极度恐惧。爸爸妈妈呼唤着——四丫……四丫……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男人变形的笑脸……

船身一阵剧烈的摇晃,把她从梦境中吓醒。这个梦她已经不知道重复地做过多少次,每次情景那么逼真,心情那么紧张,回回醒来全身冷汗,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一个同样的梦?

每天的日落日出,这个女子在水密舱中丝毫没有感觉到外界昼夜交替的变化。松江号商船随着冉冉的日出南行,船上的大副二副嘹亮浑厚的声音指挥着各个船工:“拉帆!——起锚!——转舵!”船工们“嘿唷来咯!”整齐地应和着。

甲板上传来这些充满昂扬生命感的陌生声音,让那个女子内心漾起了些许的兴奋和期待:真的从此自由了吗?这大船会将她带向何方?不管怎么说,以前多年忍受的压抑苦难日子总算是暂时远离了。随着船身在海面上有节奏地起伏振荡,安下心来的女子甚至想哼起童年的歌谣,一是为了庆祝自己获得的短暂自由,二是为了转移担心的情绪——平时她听过关于“女人上船犯忌受罚被扔下海”的故事,不知是真是假……

巨大的松江号在宽广的海面上向南方航行,载着满满的各地特产货物,载着唐达洪的雄心壮志,也载着我们这位未来惊动了全世界的小女子驶向了一个遥远未知的新天地。

这朝廷的御征令不仅闹得松江的各家各户人心惶惶,就连当时最遥远的南方——琼州(今海南岛)也被折腾得鸡犬不宁。还记得南宋朝廷那张向蒙古进贡的账单么:当中黎锦6000件、龙被3000张,而两种贡品全都出自当时琼州的黎族地区。

当朝廷织造司在江南大举搜罗织工、绣工的时候,一道紧急征收黎锦、黎单、龙被的命令由接力的几匹快马、海路快船下达琼州(今海南岛)。朝廷的征收令传到当地吉阳(今三亚市一带)官府之后,吉阳府加大了武力手段强令黎族人民上缴织锦、龙被等贡品。


琼州的黎族源于古代百越的一支。西汉曾以“骆越”,东汉以“里”、“蛮”,隋唐以“俚”、“僚”等名称泛称中国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海南岛的黎族先民也包括在这些泛称之内。“黎”这一专有族称始于唐末,到宋代才固定下来。黎族人民很早就懂得利用吉贝(木棉)做为纺织的原料。公元5世纪的时候,黎族的纺织工艺就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在唐宋时期,黎族的纺织技术就比中原先进,织出的黎锦、黎单、龙被都是当时的“贡品”,在都城临安与苏绣几乎齐名。

当北方蒙古军与南宋军队势如水火时,地处南荒的琼州黎族山区依然享受着山高皇帝远的超脱,这里木棉花漫山遍野地热烈绽放,呈现另一番热带自然风光。黎族部落沿袭着刀耕火种的传统,身穿树皮衣椰棕短裤的男人在山间燎荒播种山兰;黎族妇女则以原始的工具繁忙地纺棉、染色、织锦,各种漂亮的图案、花纹跃然眼前。

负责征集朝廷贡品的吉阳军官兵们则忙着四处出击,蛮横地向各峒的峒主们收缴精致的吉贝(木棉)布、龙被等黎族纺织珍品。各峒的人们敢怒不敢言,虽然心里觉得不平,可是在刀剑的威逼下,也只能看着官兵们把成捆的吉贝布和黎锦装上牛车。躲在船型屋后的黎族姑娘们含着眼泪,看着自己没日没夜辛勤劳作的心血成果被强行拉走。

吉阳地区黎族最大的一个峒——海龙峒的少峒主,吉德丹,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正在应付着前来的官兵:

“戴大人,来的好早啊!又想念我们寨的米酒了?”

吉阳海防监军戴石不怀好意地挤出一丝微笑:“哈哈,少峒主,酒我们是要喝的,今天是来看看你们的锦织得怎么样了?”

胸怀坦荡的少峒主从容地:“戴大人,心太急了点吧,这么热的天,还惦记着我们的布啊?”

戴石:“少废话!别装傻了,朝廷有令,增加收锦数量,你们再不交布和锦,就都给我搬到山顶上和猴子住!”

少峒主不卑不亢地:“大人说的哪里话,不是刚刚才交了200幅吗,这才几天功夫,木棉花也得几个月才开啊,催得紧了那就是催命啊!”

“峒”是古时黎族地区存在的社会组织,黎语原意是人们共同居住的一定地域,由有血缘关系的若干家庭组成村落,由若干村落组合成峒。峒的领头人叫做“峒主”或“峒头”。

戴石听出了“催命”的话中话,恼羞成怒:“上次是上次,不是我逼你们这些黎种,朝廷有令要加紧征收,朝廷命令也敢违抗就是欺君!你承担得起吗?”

少峒主仍然是不软不硬:“欺君不欺君是你们官府的事,我们小小百姓想见君王也见不着啊,我们只等木棉花开来织布织锦,要喝酒我们请客,锦,现在是一幅都没有了!”

少峒主一面不卑不亢地跟戴石摊牌,一面暗中示意几个黎族小伙子海仔、阿奴强、山弟将一些黎锦偷偷分头运进深山老林。

狡猾的戴石敏感地看出了点端倪,也示意几个官兵暗中跟踪搜查偷运黎锦的去向。

吉阳地区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个峒,数万人口。这一带的黎族聚居区中,数海龙峒势力最大,织锦和制作龙被、崖州被的技术最高,因此海龙峒的地位和影响在吉阳山区是举足轻重的,老峒主吉奥雅德高望重,有一呼百应的威信;另有两个大峒——藤崖峒、天香峒的实力则紧随其后,藤崖峒盛产各种黄、白藤和花梨木,也是每年朝廷征收的贡品之一;天香峒则以沉香等各种野生香料、草药为根基,发展出不少神秘莫测的香、药、蛊术。

这三个大峒各有千秋,对抗官兵也有了一定的经验,因此在各自地盘中早已设下重重机关,连吉阳军也要畏之三分。只是朝廷诏令太紧,戴石监军也不得硬着头皮,派兵莽撞深入。这次大队人马进入黎寨也是为了给这几个为首的大峒一点颜色看看,在戴石眼里,对这些“刁民”是不能纵容的,该使点厉害手段好好管束一下了。

可是,三个大峒对这次官兵的来袭早有准备,埋伏得很严实,陷阱机关布置周全,就等着官兵来钻坑。

在海龙峒领地,一队官兵紧紧跟随着一个抱着看似织品的黎族小伙,这个叫做海仔的小伙越跑越快,身影越来越远,直奔深山而去,官兵大呼:“站住,不许跑!”

官兵怕跟丢了目标,紧紧跟着海仔也奔进了深山,林子越走越密,海仔的身影忽然间消失了······官兵气喘吁吁,面面相觑。为首的命令两个士兵往前摸去,正当这两个士兵颤颤兢兢走入林子深处时,忽然惨叫着“扑通扑通”坠入陷阱,紧随着几层树枝和草皮沉重而严实地覆盖住了陷阱的出口,连一点人影都望不见了!

后边的兵想去救,可是没人敢再迈步向前,只好悻悻地冒着冷汗原路退回。

被诱入藤崖峒的官兵,被密林中暗藏的藤弓“嗖嗖嗖”射出的藤箭所伤。

深入天香峒的官兵则陷入更可怕的“迷魂阵”,一阵迷香袭来,士兵们还没搞清东南西北,就全被香毒所迷,大队人马四处乱窜,最后才都晕晕沉沉地仓皇撤了出来。

在这次交锋中损失惨重的官兵怏怏地回报吉阳知军(地区军政最高长官)裴沅:

“大人,大人,不好了,我们五个兄弟不知去向了!”

裴沅:“什么?你们这么多人有备而去,居然弄得丢盔弃甲!成何体统!”

戴石一边擦着虚汗:“大人,这……这些峒戒备森严,新埋伏了不少机关、陷阱,还有香毒,我们不熟地形,贸然深入所以吃了大亏!”

裴沅:“个个都是饭桶!你们就不长长脑子?吃皇粮、有装备的,倒让几个黎民给耍得团团转!黎锦呢,收上来多少?”

戴石惊魂未定地:“小的无能,小的无能,那三个峒太凶狠狡猾,小的只在其他小峒零星收集了几十幅黎锦,像样的龙被一幅都没有搜到!”

裴沅火了:“什么?一幅都没有?!你不知道朝廷征令如山吗?这是掉脑袋的事!再去搜!不然都得掉脑袋!就算是放火烧山也要给我搜出来!”

戴石表面连连认骂,但心怀不满,却又很无奈。

站立在一旁的师爷急忙凑过来打着圆场,与裴沅耳语……


摆脱了官兵纠缠的小伙子们将黎锦、龙被送回到海龙峒峒主家,老峒主吉奥雅抚摸着精美的黎锦、龙被,对儿子吉德丹高兴地说:“呵呵,这次干得漂亮啊!叫他狗官兵有来无回!戴石回去够他难受一阵子了!”

少峒主吉德丹:“哼,以为我们是生来给他裴沅做牛做马的吗?刚收了没几天又来收,以前还能换铜钱,现在全是纸票,一张大黄纸上盖个大戳就来糊弄我们?欺人太甚!”

老峒主吉奥雅皱着眉头:“这其中有蹊跷,以前都是三个月才征收一回锦和被,近来怎么一个月一回?是不是大陆朝中有什么变化?”

少峒主吉德丹:“海上高丽商人有消息说,北方蒙古军快打赢了,宋朝廷一心想求和,所以要加紧收贡,不是贡给朝廷,是贡给蒙古大王。”

老峒主吉奥雅:“哦?朝廷不用心抵抗蒙古兵,倒是一心来压榨百姓,看来大宋朝廷的威风也撑不了多久了!哼哼,裴沅这些狗腿子也没几天日子了”

少峒主吉德丹:“唉,父亲,即使没有,也还会有第二个吉阳知军来作威作福啊!我们不能总是这样低头做人……”

老峒主吉奥雅:“我们黎家人自古就不是低头的懦夫,百姓退一步,官就逼一步,从汉朝以来我们黎人就敢跟官兵真刀真枪地斗,血战了无数次,不知何时才能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寨(黎人自称居住的村庄为寨)的未来要靠你们这辈人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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