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九仙山“瑶台仙峤”题刻作者

铜陵九仙山观景台岩壁镌刻四个楷书大字“瑶台仙峤”,据陈立群先生《历代石刻》载:“每字高70厘米,宽45厘米,落款‘万历庚寅年’五字,字高7厘米,宽6厘米。题刻时间为明代万历十八年(1590),何人所题无考。”

多年来,铜陵多位文史人士不时前往探究辨析,想要知道作者是谁。因为风化太严重,只在左下方隐约看出一个繁体的“書”字,无法辨认“書”上面的作者。陈福先生说,我去了很多次了,拍一百多张照片,只看了一个書字,要是再辨出一个字,就能推断是谁。


我问他有没有猜出个大概?陈福说,你记得那次咱们一起去悬钟古城吧!我特别去拍了蒋基的题刻“青莲耸秀”。它和“瑶台仙峤”一样也是楷书大字,运笔圆润,相似度很高。蒋基在风动石的题诗是庚寅年,这和九仙山一样,我觉得“瑶台仙峤”十有八九是蒋基题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考证一下。他还说,悬钟题刻时间是己丑,九仙山题刻是庚寅,从时间上看顺理成章,有其内在的合理联系。

我很感兴趣,很认同陈福想法的闪光之处。我想,如果对比悬钟和铜山的蒋基题刻,找出共同点,演绎符合逻辑的内在联系,或许能够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

蒋基,字宜山,苏州人,生卒年不详,武进士出身,万历十七年(1589)任福建南路参将,后升任四川掌印都司。

南路参将管辖漳州卫和镇海卫的水陆寨所,悬钟和铜山都是其下属军事辖区。蒋基在悬钟的题刻有两处,一处刻于果老山顶端,楷书直写“青莲耸秀”,落款为“万历己丑(1589)冬日姑苏蒋基书”。此题刻呈斜平之势,高280厘米,宽80厘米,题字60厘米见方。


另一处刻于果老山上,为行楷直写律诗:

建牙置甫自当年,古老山高帐幕连。

插汉峰峰皆玉岛,凝霞片片是青莲。

沧溟极目风烟静,玄圃披襟啸傲偏。

选胜因堪同碣石,勒铭还欲拟燕然。

万历己丑冬日吴郡宜山蒋基书

此题刻高70厘米,宽133厘米,题字宽10厘米见方。


蒋基在铜山的题诗有一处,即《咏风动石》,位于风动石四首题诗的左边第一首:

峰头簪壁石,大块有神奇。

静对凤还动,遥看势不欹。

文星避南斗,圭璧插天池。

欲借支梁栋,清朝甲第宜。

万历庚寅(1590)仲夏东吴蒋基書

此诗载于陈振藻《铜山志》220页。放大民国时代的风动石图片,能看出“石”“大”“塊”“有”“看”等字,是草书题刻。陈福说,蒋基擅长书法,大字小字都能写,楷书、行书和草书都写得很好。他还喜欢题咏留念,从悬钟和铜山的题诗可见一斑。


上述三处蒋基题刻,姑苏、吴郡、东吴都是苏州的别称。蒋基的资料很少,从题刻的时间看,他于己丑年(1589)冬天在悬钟所城留下了两处石刻,分别是一首诗和一处楷书题刻。第二年庚寅(1590)他来到铜山所城,仲夏时分,在风动石镌刻了一首诗。铜山是福建五大水寨之一,是南路参将蒋基的工作重点。蒋基在铜山期间,铜山举人朱瑛和他悠游唱和,一起登上镇远楼,欣赏海天景色。朱瑛写下诗篇《和蒋宜山登镇远楼》,此诗收录在陈振藻《铜山志》254页:

海天幻淼足秋容,况有危楼景物重。

入眼晴氛移绣幌,迎眸黛色寄层峰。

渔簔远浦空中画,鹤背轻霞物外胸。

览胜公余多酌酒,高牙指顾自金锋。

镇远楼一般指高耸的瞭望楼,其址莫考。蒋基悠游一番,会不会像悬钟所城一样,也留下一处楷书题刻呢?从情理上推论,蒋基在铜山留下楷书题刻合情合理,比如,他延续了悬钟所城的做法,找一处岩壁镌刻几个楷书大字。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九仙山岩壁上的“瑶台仙峤”符合这一推论。


首先,陈福先生认为,悬钟果老山的“青莲耸秀”和铜山九仙山的“瑶台仙峤”结字高度相似,同为楷书字体,运笔圆润,起笔和收笔浑圆,粗细一致。他认为单凭这一点,不能下结论,毕竟还缺乏关键证据。确实,许多楷书大字,尤其是题刻,经过石匠加工,会出现浑圆的特征。但是,因其相似度,可以作为必要条件之一。

其次,在铜山的石刻中,除了风动石和九仙山两处为“万历庚寅年”之外,没有第三处相同年份的题刻。我查阅多种铜山志书,在万历庚寅年,除了蒋基来到铜山并留下题刻外,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就把考证对象集中在蒋基身上,加上两处题刻高度相似,使我形成初步判断,蒋基可能是九仙山题刻的作者。

第三,我发现“青莲耸秀”和“瑶台仙峤”题刻最后落款都是“書”字,悬钟果老山的题诗与铜山风动石的题诗最后落款也是“書”字。落款是作者的书写习惯,两者的相同点增加了指向同一作者的可能性,既然蒋基写了三个“書”字,那么“瑶台仙峤”的“書”字也可能是蒋基所书写。

第四,陈福认为应该从瑶台、玄圃、仙峤、青莲等词语的含义,找出其内在相同的关联之处。比如九仙山题刻,瑶台指传说中的神仙居处。仙峤即仙山。又如悬钟题刻,青莲即青色莲花,佛教以莲花为清净无染的象征。题诗的“玄圃”是传说中昆仑山顶布满奇花异石的神仙居处,这和“瑶台”含义一致。两地题刻的用词说明作者把果老山和九仙山视为神界仙山,是令人向往的洁净无瑕的神仙居所,两地石刻用词的相同审美情趣,很可能是同一作者所为,这也是必要条件之一。

第五,陈福想起多年以前陈秋顺先生健在时,曾经告诉他,“万历庚寅年”下面能看出是个“四”字。后来,过了几年再去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四”的后面会不会是“月”呢?如果“瑶台仙峤”是万历庚寅年四月题刻的,那么,就能缩小时间范围,准确到“月份”。即蒋基于农历四月在九仙山题字,于仲夏(农历五月)在风动石题诗。这样,符合真实历史场景的时间过程,使论证更具说服力。

第六,我发现两地楷书写法的共同点,即书法字体楷书化。先看“耸”字,上面写成类似三点水加芝,下面一个耳字。这个字字典没有,它是行草的书写体。再看“瑶臺”两字,瑶字去掉爪字头,山字底改成止字底。臺字上面的士字简化为一点一横。这三个字是书法字体演变而成的楷书字体,是行草楷书化的结果。书法作者一般都知道,这三个字虽然违背了原字的笔划构成,但在书法创作中却是允许的。




行草楷书化是书法作者强加给观赏者的欣赏方式,带有强烈的个人特征,是少数作者在特定情境下的书写方式。比如三点水加芝,下面一个耳字,人们从书法字体就会联想到耸字。“瑶”和“臺”缺笔少划,看起来还是很像瑶台,再加上仙峤的语境,自然不容易产生错误的联想。蒋基用这种书写方式凸显个人的书法特点,以此和别的书法家区别开来。

这种书写方式的作者很少,尤其在悬钟和铜山这样的小地方,两位相同书写习惯的作者在同一年份用同样的方式题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此,蒋基既然在悬钟果老山写下行草楷书化的“耸”字,那么,九仙山行草楷书化的“瑶臺”应该也是他所书写。结合上面的论证,应该可以认定“瑶台仙峤”为蒋基所题写,如果另有其人,那真的是历史的巧合。

在本文写作过程中,陈福先生两次登上九仙山,在“瑶台仙峤”面前反复揣摩,利用不同角度的阳光照射,又爬上梯子靠近辨认,希望有所突破。他说,在“書”字上面隐约看出一横二竖,感觉有“基”字的意形,无奈下部过于漫漶,不敢下结论。他还说,辩字往往是这样,一次二次看不出来,甚至九次十次也无所得,说不定第十一次突然就看出来了。如果在夜晚用手电筒从侧面照射,或者站在适当的距离用望远镜放大,不知道能不能有所发现。

我佩服陈福先生的耐心和严谨。治学就应当这样,即使有了合理的论证,也要千方百计寻找新的证据。考证是为了还原历史真相,如果再辨认出相关一字,那么,前面的推论就毋庸置疑了。

202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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