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与华简史【3】银湖好大雾。2018-07-25

1992年我大学毕业,直接到了珠海。不过开始几年,我都没找到自己到底干什么,没方向,中间有过两份工作,跑过新疆,还曾经“倒煤”,我在珠海市外贸开发公司承包了一个部门,从贵州把煤炭贩运到广东化州,不过我前后大半年,只做成过五个车皮,三百吨煤的生意,实在是不成规模,也养不活自己,我又重新找机会。

从92年到95年,我的收入都无法养活自己,这像我爸说的,他寄钱给我“闯”。所以我做了三年半的啃老族,也让我到现在都能理解啃老族,但是你不能啃习惯了,就畏惧社会,成了套中人。

那时候真是找不到自己到底能干啥,宝剑藏玉匣,阴符生素尘。但是,志气还是很大!身无半文,胸怀天下,每天仔细阅读《粤港信息日报》、《投资导报》什么的,关心祖国的改革开放,经济建设,在大排挡喝着海珠啤酒,和朋友们畅谈发财大计。1995年,我写了一篇文章——《试论中国经济的走向和投资方向》,纯属自娱自乐和以文会友,大意是说农业产业化、企业并购和家电连锁三个设想,我的一位朋友阿邓读了说:“华杉,可以啊!像王志纲的手笔耶!”我问:“你认识他?”阿邓说:“见过一次,我有他名片。”我说:“赶紧找出来!”

王志纲是新华社广东分社著名记者,那时候写了好多的大文章,我们都是他的读者粉丝,我就照着那名片上地址,把文章寄给他,又附了一封信,署名冒失鬼华杉,意思是希望得到老师指点云云。

后来据王老师说,每天收到这样的信太多,翻一下就扔垃圾桶里了。当时他的父亲在场,王老师父亲是一位退休的中学校长,搞了一辈子教育,王校长把我的信捡起来,说:“我看这个冒失鬼还不错,喊来见一下嘛!” 我的传呼机就响了,1996年1月6日,我到广州见了王老师,从这一天起,我的职业生涯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第一次见王老师,真让我振奋!主要是两句话,一句话,是他说:“我要开创中国的策划产业,我要建立中国的商业思想库。”另一句话呢,就是他的口头禅:“我在中国……”总是说我在中国如何如何,我在中国如何如何。我想起当我还是一个“神童”的时候,还是有点资格说“我在道真县如何如何”的,什么时候我也能说“我在中国如何如何”呢?

我说:“王老师!我来跟您干吧!”

老师说:“要考试!”

我说:“请出题!”

题目是要我写一个关于投资建设广东省文化中心的项目建议书。我在中山图书馆呆了三天,把建议书交卷了。王老师说给85分,就把我收下了。 我加入了王志纲工作室,包住宿,工资1000块一个月。

第一份工作是给一个贵族学校写一条电视专题片文案。那时候老师身边有一批文化人跟着他炒更的,其中一位小伙子叫罗勇,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罗勇带着我写这条片子。我们俩讨论得兴奋起来,罗勇说:“小华!我打字快!你口述!我打字!”我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说,罗勇在电脑前打字,很快弄完了。 这工作太适合我了!

很快到了春节,我参与的第一个项目也结束了。结束后王老师就给大家分钱,其他人都是炒更没有工资的,做完项目再分钱。我是领工资的,没想过参加分钱,但王老师也给我分了一份,3000块!所以我这第一个月挣了4000块!春节我就坐飞机回家了。我的火车时代结束了,进入航空时代。

王老师的策划事业蒸蒸日上,他是不是开创了中国的策划产业我不知道,但至少他是一个启蒙者,启蒙了好多人,包括我。而且,我“发财”了,一千块的工资实际上领了不到三个月,工资奖金都蹭蹭的网上涨。第二年,我就跟女朋友结了婚,在珠海买了房子,站在窗口踮起脚还能看见一线海景。

多年以来,王老师几乎每次见面都要取笑我:“小华刚到工作室的时候,衣无领,裤无裆,到了工作室,很快就手里抓着大哥大了。”王老师在钱财上从没亏待跟他的人,就是这样。

1997年,王志纲工作室来了一个捣蛋鬼,叫陈竹父,之前在广告公司干过。现在也在上海经营一间广告公司,叫天阿广告。

陈竹父捣什么蛋呢,他跟我说:“华杉,你不能跟王老师!”我说:“为什么?”我刚刚脱贫致富,正在兴头上,还远远没到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说:“王老师是中国传统智囊,不是职业社会的专业人士,你跟他,没专业,最后你也成不了他。你应该去干广告,我看你最适合干广告。”

“广告?广告不就是卖挂历吗?那时候各公司年底都要印挂历,广告公司的业务员,就是200块钱底薪,去拉单印挂历,这工作太低档了吧?”

“广告一点也不低档!奥格威你知道吗?”

“不知道!”

“有六个广告人上过时代周刊封面,奥格威是其中之一。奥格威还有两辆劳斯莱斯。”

“劳斯莱斯不是英国女王的车吗?”

“英国女王只有一辆,奥格威有两辆!”

哦,原来做广告可以登上时代周刊封面,还可以有两辆劳斯莱斯,开一辆,家里车库放一辆。

我问:“他们有写书吗?” 陈竹父给我开了一个书单,那年春节,我把奥格威《一个广告人的自白》、霍普金斯《科学的广告》、韦伯杨《广告人日记》,还有台湾一位姓刘的老师写的书,通读了一遍,嗨呀!这玩意儿太适合我了!我不仅能干,而且肯定和他们干得不一样,我会超过他们。我奋笔写了一篇两万多字的《我们的战略和战术》,就是我进入广告业的事业理论,主旨是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所有的事都是一件事,这是“华与华=战略咨询公司+产品开发公司+广告公司”的雏形,经营上也可以放大客户的项目和咨询预算。

98年开春回来,我就找王老师辞职了。 王老师很失望,他历来是“君子不器”的观念,强调的是通识、洞察,最忌讳的就是“专业”。我要去成为一个专业人士,他很不以为然,但看我去意已决,还是支持鼓励我。我也很舍不得离开,情绪不是很高。那时候工作室已经不在广州,在深圳银湖,走的时候是一个雾天,我给工作室留下一首诗,也不是诗,有点像词,也不是词,因为跟哪个词牌也对不上,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种新的文学体裁,叫“回车”,就是写一句敲一下回车键的意思。

回车一首: 《银湖好大雾》

清风浴雾,

隐隐婆娑树。

无限风光在险峰,

人道仙人住。

我欲登高作赋,

何处拾级觅步。

兜转徘徊迷了路,

银湖好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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