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川走过

春天的最后一个时节里,我选择南下。站在十九岁的青青原野上,回想十八岁时鼻息中的青草香。也许,飞机可以把我们带去更远的地方,而火车能把我们带回从前。带回那个出租车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打表的地方。每天早上醒来,小鸟站在电线杆头,走在路上的人捧着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那时我们都不是时光的宠儿,等不来命运的奥德曼。

我们的青春,都因为在临川的那一年而变得丰富和完整。

始终记得前年八月,别无选择地不要原先那张录取通知。我穿一条粉色的裤子,天空是 RGB处理过后的那种纯洁湛蓝。法国梧桐的叶子飘在校园宽大的路上,上了年纪的教学楼吞进吐出又一批人。

这本该是遥远而模糊的一段过去,却因为常常怀念而清晰如昨。

四月正好是江南的雨季,在高铁上反复刷新抚州天气,出东乡火车站时雨已经小了。东乡到临川四十分钟的车程。我第一次从东乡去临川,车窗外是陌生的街景。直到车经过一个桥,我内心的激动按捺不住慢慢迸发,这是抚州去老校区的必经之路。车在老校区体育场旁停下。我站在铁门外看着去年刚铺好的田径场,红色塑胶跑道上还有积水残留。我继续朝正大门的方向走,学校对面新开了好几家店,熟悉的浏阳蒸菜换成了童装店。我走近文具店的旧址,打量了一下新开的面包店,店员递给我一个盘子,“你好,要什么。”

我只是在等朋友,顺便躲躲雨。可我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于是我一边打量着橱窗里的蛋糕款式,一边跟店员套近乎,“这些都是今天新做的对吧。”

“是啊,这全都是,过了24小时的面包我们就会扔掉。”

“这家店应该是新开的吧。”我是个比较磨叽的人,爱说废话。

店员停顿了一下,说“啊,不是啊。”

我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去年就开了啊。”

我愣了一小会儿,应和道,“哦,是这样啊。”

二十米内有三家面包店。因为方便食用而取代临川很有名的拌粉,面包心里是快乐的。由此我深深的相信,在每日踩着铃声冲进面包店随便拎几个面包,刷完会员卡就冲回教室的初高中生心里,都有个天天慢悠悠吃着临川拌粉的梦想。

当我因为很多店的消失而怅然若失之时,我惊喜地发现,校门右边第一棵树旁的铁板烧烤摊没有离开,摊主依然留着寸头,穿着深蓝色围裙,他手速飞快地烤着肉,眼神留意四周,我往他摊子上看了一两眼,他像以前那样问我,“要什么。”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我还没有忘掉以前一下晚自习就要冲到这里买串铁板豆腐,晚了就要排好久的队。生意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的千层饼阿姨还用着那个小小的泡沫箱子。修手表的老爷爷跟一米开外卖二手书的老头聊天时间比他们工作时间长,今天他们依然很开心地聊着天,唾沫星子满天飞。一走近校园就能看到雕像旁的红榜,录取榜的背景图片和尺寸没有变化,我在上面找到了我的名字。另一张纸上有以前闹了很深矛盾的室友,可是看着我们的名字以同样字体格式挂在榜单上,穆然间想起14年9月,我们坐在同张床上畅聊微博热搜榜单的八卦,笑声很响很响,把住在对面的房东阿姨吵醒,奔过来朝着我们劈头盖脸一顿骂。

呆过的教学楼内部早已粉饰一新。水泥楼梯抹上了朱漆,教室墙壁上用记号笔画下的涂鸦好像也不在了。二楼左数第二间教室也不再是补习六班。一楼再也不是一下课就像脱缰哈士奇的初中小朋友。朋友走到顶楼,指了指其中一间教室,“我原来就坐这里。”下楼时路过楼梯口旁的办公室,门紧锁。不知道原来的语文老师还会不会在这练毛笔字。

生机勃勃的四月,草已是漫山遍野的嫩绿,树木张开它的怀抱,红尘也绽开新的容颜。我看见刚下课的情侣一前一后绕着草坪走,有时女生害羞地回过头,冲男生青涩的微笑。从他们身上我好像看见了去年的我自己,一遍一遍绕着校园走,也不觉得腻味。我们相伴的日子就是这样十分钟十分钟地累积,即使不能堆砌出地久天长,多陪一秒也庆幸。

和友人慢悠悠走在老校区街道上,乙未年发生过的点滴涌上心头。圣诞节在河滨广场放的孔明灯,每个周末必须去的鹏泰超市,校门口定时定点出现的小吃摊,还有理发店里留着美人尖的胖哥哥。

我怀念临川,不止是因为它带给我一段美好的爱情,也不止是因为它让我最终实现了儿时心愿来到上海。而是在临川的那一年,或许是我人生里最后一段生活可以简单到只要读好书就足够的日子。我会在英语课上偷偷看最新一期的《课堂内外》或者《vista看天下》,借同桌手机刷下qq空间。那时我还没有微博账号,不知道网络红人是什么。复读期间,妈妈找韩国代购给我买了双耐克鞋。从韩国邮到临川要半个多月,我很开心地等啊等,收到那双米色运动鞋的时候,乐了很久很久。那是我第一双耐克鞋,我每天看到它脏了,就要擦一擦,还特意买了瓶鞋子保养剂。

很多次我都希望自己毕业后可以回到小小的地方,有自己的一间小店,早上起来跟路过的公交司机打个招呼,来店里的每个人我都认识,也许偶尔会有小孩逗留很久,“我记得你妈说过你们家在状元小区,等下姐姐把你送回去。”

可是没有黄蓉的江湖,即便都写满了郭靖的传说,也是没有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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