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片甘蔗林

20 10-6-10 23:29

        常常想起家乡的甘蔗，和老家那碧绿的甘蔗林。

        每到深秋季节，地里的甘蔗成熟了，就等一场秋霜之后变得更甜，才会收获。母亲教导我：甘蔗要从头开始吃，才会越来越甜，就像过日子。

        每天，一个快活的小丫头总在放学后蹦蹦跳跳地钻进甘蔗林，挑选一株中最粗最高的一棵，用小刀在根部划一圈，然后抓住叶子轻轻一抖，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甘蔗就离开地面，干脆利落。于是地垄上就会有一堆甘蔗叶继而还会有一堆甘蔗渣儿。密不透风的甘蔗林每天都见证一个小丫头的快乐，她被妈妈给惯坏了。小小的甘蔗让她的童年乃至少年时代充满了无可比拟的幸福！

        我很认同妈妈的话，可是却从来不按妈妈的话去做。因为我更喜欢把一棵很长的甘蔗一折两半，先从中间吃到根部，然后把另一半给别人。妈妈说我最刁。

      不知道妈妈的教育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一次我亲眼看见别人都在收工（大集体）时候偷偷往鞋子里装稻子，还拿了仓库里的红薯。只有妈妈一动不动，后来别人都被扣了工分，只有妈妈没有扣。我十分佩服她，大概那无语的教诲是最好的教材，那几乎是我记忆的珍品。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直到现在都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从来不做苟且之事。只是后来我对吃甘蔗一事算是学习后颇有创新吧！

      长大后我去了城里读书，总是恋恋不忘自家地里的那片绿海般的甘蔗林，甘蔗牵绊着我多少乡愁啊！忘不了，每次离家时候，母亲那一缕垂在脸颊的头发，忘不了一个瘦弱的渐远渐模糊的却始终目送我远行的身影，忘不了那耳边千百次的嘱咐.....甘蔗或许已经不是单纯的意义，它升华为爱，对母亲，对我的家，那是我根之所在啊！

      一个午后，阳光明媚。我骑着自行车跑了8里地儿到镇上给卖甘蔗的妈妈送吃的。我知道妈妈为了节约钱，从早上就一直没吃东西。妈妈正忙着给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刮甘蔗，我接过甘蔗刮起来。一般来说我们农村种的甘蔗不是广柑那么粗那么长，所以一般是不给刮的，只是那个女人（后来知道是一位民办教师）太挑剔。妈妈好像是特别幸福，一边啃着馍，一边和那女人搭话：“俺家老妮子（对小女儿，妈妈总是如此昵称我）也是老师，才刚上班........”我明显地感觉到那个女人的羞愧，因为她重新认识了一位母亲，原来穷人也有穷人的幸福和尊严。我说：“妈，俺们回家吧，明天再来卖，我送你来”，妈妈开心地应允着，我很麻利地收拾一通后，拉起架子车并将前面的皮绳跨在自己的肩膀上……平生第一次让妈妈在别人的眼睛里如此自豪，我也有说不出的开心！

        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起来，我们都有了挣饭吃的本事了。父亲却心血来潮要赶时髦。他弄来了广柑种，自己育苗、栽种、挖沟、修垄、除草、施肥、搞得煞有介事，好不快活！走南闯北的父亲年轻时候就不怎么种地，老了，莫非还想大器晚成？只是那个夏天太炎热，干旱。父亲大概是在甘蔗生长的最佳期，没有及时抽水浇灌，我们家的甘蔗一直长到深秋还是人把高。父亲的信心完全消失殆尽，整个人像小苗被毒日头烤了般发蔫了。我们兄妹几个正准备给老人弥补损失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全村的老少爷们一起到我家哄抢了甘蔗，按市场价每斤五毛。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粮食，一天工夫，满院子的甘蔗全“抢”光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情谊？没有什么语言能形容，我对父亲的敬仰达到空前。那是除了我父亲，没有人能创造的奇迹！一个普通的农民创造的奇迹！

        我从贫穷里走来，却无比自豪。因为厚重的土地，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几回回梦里的呼唤，不是苍鹰对蓝天的向往，那是倦鸟回归丛林的渴望！每每心绪不佳，郁结错杂，总是回一趟老家，看看我的妈妈，看看村前村后的花花草草，看看坎坷不平的乡间小路，袅袅的烟，看看成群的羊儿和牛儿在河边悠闲的款步，看看那里不成规模但还存在的小片甘蔗林......从鸡窝里抓一个带着温度的鸡蛋像儿时一样放进一个坛子里，或者和母亲躺在一起说了漫无边际的话题渐渐入睡，偶尔半梦半醒中轻唤“老妈....”母亲和我都在笑，眼睛里都闪着泪花，像蔗糖一般的甜蜜！灵魂被净化，所有的阴霾也都散去了.....

        那里才是我永远的家，我的梦，我的魂寄居的地方，我的永恒的根！

        又是端阳，正是甘蔗林葱绿茂盛的时候。我只想找寻我来时的路，不为甘蔗，只为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