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耳鼻喉科急诊来了一对中年男女。
女性患者对着值班护士问,我要看急诊耳鼻喉科,护士正在忙着处理住院患者医嘱(急诊耳鼻喉在住院部,护士兼顾急诊和病房事项)。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护士抬头询问,语气十分礼貌。
“你自己看看!”随行男人皮肤黝黑, 鸡公头发,语气十分不友好。
“医生,有患者耳部外伤,请你起来看一下!”护士了解病情后立刻打电话告知耳鼻喉科急诊医生(急诊医生兼顾处理病房患者,周末及节假日值班24小时制,因此值班急诊医生趁机空闲去值班房休息,有事由三班八小时制值班护士通知。)
“请问是哪一位要看病呢?”急诊耳鼻喉科医生的我接到电话后,立刻出来接诊。
“医生,我半个小时前不小心摔伤右耳出血了。”女性患者见到值班医生,似乎另有隐情地告诉我。她始终和一边的男人保持距离,双方脸色有些不协调。查看伤情后,我心里直觉:实情应该不是摔伤,因为耳甲腔皮肤裂伤,软骨暴露,而外周耳廓没有损伤迹象,不符合摔伤的病史。
“你耳廓裂伤了 ,需要清创缝合。”对于患者的伤情原因,我们医生一般都是不会去八卦,患者如何陈述,我们医生就依据他的陈述来记录病史,医生没有权利去怀疑患者的陈述,除非有悖于法律法规的事情,似乎才能迟疑。
“我不缝针,你给我消毒包扎一下就好了……”女性患者坚持自己的意见。
“给他缝针……”男性随行者还没有等女方说完话,就语句坚硬地丢下话儿。
“她是一个成年人,神智正常,她不愿意缝针,我无法违背她的意见,我只能建议她……”我对着男子解释。
“你负得了责任吗?”男子突然很凶地质问我。
“我负什么责任呢?我已经告知她医学建议,她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一边解释,一边开具医嘱处方。
“是,没有人有责任对我负责。”女患者头不抬着看随行男子,似乎很气愤而又有些压制自己情绪地说。
“那你在处理意见处签名吧!”我把打印出来的门诊病历递给女性患者。
“你这个医生什么态度?那么不负责任吗?”在一边的男子突然大怒起来,掏出手机要投诉的样子。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我一直都给她提出我的专业建议,她不接受医嘱,我没有权利强制给她缝针,请问我还需要负什么责任呢?”我压制自己内心情绪,在夜半三更里给他解释。
“别理他,没有人需要对我负责任……”女性患者似乎站在我这一边。
剧情到这里,似乎印证了我对她的伤情的判断,不出意外就是家暴所致。我当然对她的受伤原因不会有一丝丝感兴趣,因为这样的事情,从医多年来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对于我而言并没有一点儿新鲜感。但是,把一个和自己肌肤之亲的女性打到耳廓裂伤,还夜半三更要求一面之缘的医生给自己的女人负责,我似乎是鲜有碰到过,不知道他是如何的逻辑思维,更不知道他要求我负哪门责任。
“你的伤口这么深,为什么不缝针呢?”我在治疗室一边检查清洗伤口,一边再次询问患者“不缝针伤口可能愈合不佳啊!”
“医生,我活都不想活了……”女患者一个人在治疗室里越说越激动,流下眼泪“这个畜牲,三天两头被他拳打脚踢……”
“你可以报警啊!”看到女性患者如此悲恸,我似乎触动了恻隐之心“或者选择各走各路啊!”
“这样对孩子影响不好……”
女性患者不停地抹着眼泪,我似乎在一行行泪水里看到一个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忍辱负重的身影。
“哎……”我除了叹息一声,似乎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表达,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然而这仅仅是家务事吗?我不知道!
“医生,她伤口有什么意外我来找你算账!”清洗包扎好伤口之后,男子凶恶地闯进治疗室。
“这位先生,我的责任只是给她医学建议,并在患者知情同意下实施医疗救治……”我直视着他“请问你还需要我负什么责呢?我和她只是因为医疗诊疗活动有一面之缘而已!”
……
“难道你就那么放心把自己的女人托付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吗?”
“我可是妇之夫啊!”他被我追问无语回答的时候,我带着笑脸继续责问他,虽然夜半三更的笑脸很勉强。
男子无言以对,悻悻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