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遇到大人逗我:你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我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喜欢妈妈!没有丝毫的迟疑、徘徊、内疚与挣扎。
我猜想一方面是因为我2岁多,爸爸离家去武汉读大学了,父女感情不深;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爸爸回来后就开始用心栽培我(逼迫我)读书。所以在我幼年,内心深处对父亲既陌生又排斥。
我从不怀疑母亲对我的爱,因为在母亲那里我经验了深深的满足与安全感。尤其是我父母年年获得单位的“五好家庭”,在这样的氛围里,我可能就是传说中“蜜罐里泡大的80后独生子女”吧。
但是那年,小姑和表弟的对话,撕开了我的固有意识,引发了我的思考和警觉……
那年表弟18岁考上大学,小姑说:你已经成年,以后的事情自己做主,自己负责,我最多只能尽家里仅有的条件,支持你读书,后面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以后我会全权放手。
表弟当时欣喜的作揖说:谢谢妈妈,感恩妈妈,我真幸福!我比(表)姐姐幸福多了!……可怜我的(表)姐姐,我舅舅拽着她的左腿,我舅妈扯着她的右腿,她飞不起来,好可怜啊!
小姑给我讲述他们母子对话的过程,我的第一反应是:你们母子有病吧?你们之间的问题,怎么又扯到我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当时我可是家族里,走得最远,飞得最高的啊!(瞧,多自以为是,就因为自己当时是研究生!浑然意识不到自己的生命状态!)
虽然我否认,但是内心疑惑的种子,至此种下……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除了偶尔在家和父母顶两句嘴,耍耍赖皮,撒撒娇,我并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叛逆期,我的理解是:我的父母给了我充分的民主和自由!
但是,随着我的长大,随着我在外读书,工作,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见得世面越来越广,我发现每次回家的我,除了进家门时,对父母短暂的思念感情释放后,一旦见面超过2天,就开始讨厌父母,厌恶父母,甚至想逃离父母……
当我觉察到我内心的真实感受后,我惊恐不已,自责不已……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该怎么办?之后,我开始不停的学习,观察,反思……
终于在2016年7月,发生了一件事,我第一次有意识的和母亲发生了“战争”!
起因是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说说,表扬我家王先生每天工作那么忙,下班回来还不辞辛苦,对着我的孕肚,给宝宝读胎教故事,我夸奖他真是个好爸爸,要向他学习等等。
这条说说,获得了很多亲朋好友的点赞,其中也包括母亲的闺蜜W阿姨。我之所以会有W阿姨的微信,是那年回家,陪她们爬山,帮她们拍照,后面把照片发给W阿姨,至此我们互通了微信。
W阿姨是个性格直爽的人,特别时尚,热爱生活,喜欢新生事物,一点儿不像60后,母亲和她在一起,穿衣打扮,意识能量上,都提升不少,所以我特别喜欢她,并鼓励母亲多和她玩儿。
看过我说说的W阿姨,直截了当的在我母亲面前,表扬我老公,顺便吐槽了自己的儿子:
你女婿真好,还知道对着你女儿肚子给孩子胎教,我那儿子呀,一点不懂事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关心过我孙女……哪些事儿让我不满意……他呀,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还是你女婿懂事儿,优秀等等!
我现在都能想到我母亲当时的内心状态,她一定是又开心别人表扬她女婿,又内疚W阿姨吐槽自己儿子不好。那种感觉就是,她拥有一件宝贝,但是她认为自己不值得拥有,甚至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有宝贝,所以才导致别人的儿子不好,别人的烦恼和不开心,都是她导致的,她惶恐不安,她承担不了这种内疚和自责,所以她要毁掉那个宝贝!
于是晚上和我视频的时候,她顾不上考虑怀孕女儿的心情,急不可耐的要释放她自己的不安,所以披头盖脸就说:你天天乱发什么朋友圈?
我一脸懵逼问道:咋啦?妈。
母亲:你害得人家W阿姨,把自己儿子骂了一顿,赶紧把你昨天的说说删了!以后别再乱发东西了!
在我了解了来龙去脉后,我简直哭笑不得,内心就四个字:关我屁事!
我怒不可遏,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下奇葩!于是我开始怼母亲:
第一,那是我的朋友圈,我爱发什么就发什么,又没跑她家门口去撒野!
第二,又不是我要加她的,她要是不开心,她拉黑我呀,她别看啊!
第三,她不开心,关我屁事,难道我不发朋友圈,她儿子就牛逼了?就好了?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这和人家W阿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你自己担不住,接不住,来找我的茬儿,我看到的是人家在表扬你女婿,是赞美,是羡慕,是欣赏,是你自己不配得,低价值感,你还要拉我和你一起演这种苦情戏。
第五,你要是担不住,你就把我拉黑,这样以后W阿姨再和你聊什么,你就说你把我拉黑了,我啥情况,你根本不了解,我的事儿,和你无关!
然后,我愤怒的挂了视频!……后来,又经过几次事件的交锋和博弈,由于我一直坚持做我自己,感觉改造我无望了,我妈再也没评判过我的朋友圈了,甚至发展到后来,还经常点赞。
而我呢?以前除了发点心灵鸡汤文,很少涉及自己,当我看见自己过往和母亲一样的模式后,我选择了在自己的朋友圈亮剑,如实如是的做自己。
现在呀,哈哈哈,好像除了胸罩和内裤,基本把自己扒光了……我就要活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让喜欢我的人找到我,讨厌我的人,离我越远越好!我发愿,以后的日子,我只悦纳我自己!
也是从那次,我开始反思母亲的人生:母亲内心敏感自卑,不如人时,铮铮傲骨,不求人不巴结人不高攀人,本分勤劳持家,无私付出。而比别人好的时候,藏着掖着,从不外露,生怕刺激了别人,伤害了别人,一辈子活得小心谨慎压抑。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突然觉得我们的母女关系或许不像我以为的那样,都是好的对的!……就像,鱼不知道有水,因为它生活在水里……我们觉察不到空气,因为我们被空气无形的包裹……那无形的意识能量,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和决定着我们的人生,我决定我要活得明明白白。终于明白古人说得: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让我想起了很多小事:
小时候,母亲仅有的三次打我,都是因为我放学了先玩儿,玩到临睡觉了,才说有作业没写,然后,一边写作业,一边被瞌睡困扰。年幼的我,不知道怎么平衡困和作业之间的关系,放声大哭。
我的哭声,不仅没有引来母亲长足的陪伴,安慰,支持!反而,引发了母亲的不安,而持续的哭声引发了她的焦虑,为了让我闭嘴,她只有狠狠的打我!让我长记性!……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三次!
我常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因为我哭,狠狠的打我!而不是因为我偷钱了,我撒谎了,我打破盘子碗了?……和哭比起来,后面的品行教育,貌似更应该挨打!……直到我学习了心理学,我才发现,她打的不是我,她打的是她内在焦虑失控的小孩,我不过是触发她情绪爆发失控的道具罢了。
第二件事,今年4月,我为了自己的成长,丢下16个月的儿子在家,由孩子爷爷奶奶姑姑照顾三天,独自一人跑到杭州去学习,期间还在酒店泳池游泳,乐享我的三天自由生活。
晚上母亲的视频又来了,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你好狠心啊,把娃子一个人丢家里,你自己出来浪啊,你真狠得下去心啊!你个白眼狼!……我猜想如果我不是她亲生闺女,可能她还要骂我骚包贱货了,哈哈哈哈。
可能是当天参加了学习,处在高频状态的我,微笑的看着她,聆听着她的愤怒和控诉,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母亲骂的不是我,骂得是她自己内心深处的道德评判和行为标准!
因为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为了孩子的成长我付出了什么,所以那一刻我才能笃定,我才能抽离,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场对话。
母亲其实说得不是我,说得是她自己,她不敢把孩子丢在家,自己出去享受生活,在她那个时代,她没有这个条件,同时她也不敢,也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出格行为,那个年代的母亲们,没有自我,一切为了家庭无私付出,所以每个人都活得像祥林嫂。这就是那个年代母亲们的信念系统和认知模式。
而我的行为刺激了她,挑战了她的固有模式,所以她感受到失控,她情不自禁的要来管我,限制我,批评我……把我拉回到她觉得安全的范围,不然她会被无形的能量和欲望裹挟,痛苦难耐,而解决这个矛盾的唯一途径,就是用觉知照亮无明,否则,我必将拥有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生,哪怕我是新时代高知女性。
当我看到这一切,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凡是父母没有疗愈过的伤痛都会无意识的传给孩子,并且打着爱的名义。
而这种影响真的是方方面面,润物细无声,比如:母亲是最基层的纺织女工,过去上班,车间条件极差,无论春夏秋冬,母亲的衣服总是汗湿状态,腋下常年被汗水浸蜇,即使常年用爽身粉,也痛苦不堪。
这种切肤之痛导致母亲对热特别敏感,她一辈子只穿纯棉,棉绸,蚕丝类衣服,对我也是如此,而且一到夏天,绝不允许我和父亲在家穿戴整齐,必须换棉质家居服,理由是她看着我们一身整齐,热!
所以,我的衣服材质,一定是软塌塌的棉质品,母亲看不见真实的我,她不知道我是白领,我的工作是在有空调的办公室,她只活在自己曾经的体验、感受、伤痛里。
不仅如此,衣服是否耐穿?是否耐脏?是否容易清洗?都成了母亲购买衣服的标准。而衣服是不是美?是不是时尚?则靠后!而几样标准兼具,再美再时髦的衣服,貌似已经不多了。所以,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我,一直穿得像40-50岁的大妈了。
至于金钱观,攒钱?花钱?哎,就不一一赘述了!
而很多80-90后们,在求学,择业,择偶中,遇到的父母的阻拦,干涉,打击,强权!我也就不一一赘述了。
写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吐槽父母的不是,相反,更多的是看到父母们的伤痛和不容易,我没有经验过母亲吃过的苦,所以没有资格评论母亲的人生。这就像,我妈把我生下来,我还抱怨我妈是从屁股把我拉出来一样,无耻!
但是,正所谓,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又如何搞明白我要到哪里去?用武志红老师的话说,探讨原生家庭,是为了归因,而不是归罪!
从我和我母亲的互动,更让我感叹养育孩子的不易。没有一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怎么爱,才算爱!怎么爱,才叫爱!我突然发现,学无止境,浩瀚无边啊!
国外有句格言:一个家族,想要培养一个绅士,需要三代人的努力。
中国人常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以前我看不懂,心想养个孩子,不就20-30年的光景嘛。现在好像明白了,突然我发现我还不算“人”,但是,希望我的孩子能成“人”!
之所以,我敢以我的母亲为背景原型,叨逼这么多家丑,主要来源于母亲的大爱无私,和谦虚接纳的学习态度。
在我怀孕和养育孩子的这两年,我和母亲发生了无数次的冲突、争吵和博弈,很多次母亲被我顶撞得头破血流,但是事后,她总能放下母亲的姿态,一次次用行动和我演绎崭新的母女关系!我想这可能是59年生人的母亲,给予女儿最高级别的母爱吧。
愿我能向我母亲一样,承接住孩子吐露的所有糟粕,返还给孩子的是芬芳美丽的世界,让孩子感受到,世界因我而美丽!
谨以此文,献给我最亲爱的母亲,以及全天下为了儿女,而拼命奔跑,自我成长的父母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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