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鲁迅先生的两棵枣树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突然有一天,互联网调侃起来鲁迅先生的两棵枣树来,命其名曰“废话文学”。

有一个视频里的评论全是对于鲁迅的玩笑:

“鲁迅做的事和我周树人有什么关系”

“鲁迅直呼内行。”

视频的大体内容是一个丢了牛的老农向警方报案,老农说自己丢了牛,一头是他的,另一头也是他的。警察又问是公牛还是母牛,老农又说道:“一头是母牛。”待到警察问另一头时他才又说:“另一头也是母牛。”

几日前与同学聊天,她竟也十分确认鲁迅这是失误之作,是鲁迅的一种调侃与玩笑而绝无其他。

这里涉及到的一个问题就是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区别。

随着明清小说兴起,五四时期引进大量西方小说,语言也从文言转向西化,进入现当代,小说取代诗歌成为主流文学类型,通俗文学日渐兴盛,网络小说的兴起更是把人们置于与文学更加相近的距离——人人都可以写小说。

人们用自己日常生活中的语言编织故事,只要情节引人入胜,简洁的语言只会在阅读中给人增添轻松感与迅速和猛烈的快感。

加之大数据的推送,人们鲜少见到晦涩难懂的文学作品。久而久之,人们不再思考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区别,因为看上去就是日常语言构成了文学。

但文学语言的确是区别于日常语言的,语言上的独特性作为文学性(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重要一环,背离日常语言而具有内指性、阻拒性和心理蕴涵性等特点。

诚如我们所看过的文学作品,它们呈现出来的世界是一种内向性的、指向人的内心的世界,也就是王国维所说的意境、叶朗主张的意向,所以文学不必遵守客观现实生活的逻辑,只需要遵循情感事理的逻辑即可。

阻拒性是由俄国形式主义理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陌生化”延伸而来的,俄国形式主义突破了在当时占有统治地位的学院派对于作品内容及其与作者关系的传统批评,专注于作品形式本身。与陌生化相对应的是自动化,就是指那些熟悉到已经不能再被人们意识到而产生深刻感受的语言表达。陌生化通过对语言的变形、扭曲来对读者阅读增加阻拒性,延长审美感受。

心理蕴涵性是说文学语言具有表现作家情感、知觉、想象等感觉的作用,与日常语言作为符号传达信息不同,文学语言主要是抒发作者内心感受,这也与内指性相呼应,表明文学是一种表情达意的符号。

以上大致是文学语言与日常语言的区别,再让我们说回鲁迅先生的两棵枣树,以文学语言来看它还属于废话吗?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出自鲁迅的《秋夜》。作为一篇回忆性的文章,其整体的感情基调是深沉而悲凉的。鲁迅不直接用两株枣树记叙可以更加缓慢地叙述出自己的感情,这就类似于国外电影大片中的慢镜头,将画面由院中逐渐向外转移至墙,再缓缓抬至其中的一株枣树,接着视线才转移到另一棵枣树上,这其中的心理蕴涵十分丰富,一方面是作者内在情感的深沉无限,另一方面则是外在场景渐趋荒芜。对比以直接的两棵枣树画面怼到读者面前,这样的重复则层层深入,将枣树作为主体意象而非背景事物,更加丰富了其蕴藉属性。

“废话文学”这个名词也起得非常有后现代的感觉,它火于B站,迅速出现在当代年轻人的嘴边。人们为排解现实生活的压力而在网络上狂欢,但已经很少有人再去思考何为文学,它又因何而与“废话”联系起来。科技的迅速发展,人们对于数据的崇拜使得文学与哲学一同成为形而上而被戏谑的学科,这是当代年轻人未曾想过的,就像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年轻人未曾想过文学会没落至如今的地位,鲁迅先生那样一个干脆利落的人,怕是怎么也未曾想过自己日后有一天会成为所谓“废话文学”的代表。

鲁迅先生曾对年青人寄予厚望,后来再不断地被攻击中发现中国的年青人不光有走着的跑着的,也有玩着的。就像他笔下剖析的国民性那样,或许被调侃着也才能被永久的记着。但还愿我们青年在游戏的同时能够不被狂欢冲昏了头脑,在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始终为自己留一席冷静理智的空间,愿你我一同努力,使我们的步伐在这个狂躁的时代能够沉静着前进。

因为这个时代就像狄更斯于《双城记》中所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但因为我们前进着,这便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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